第二章

宋向晚扶著茶幾邊緣，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站直。

冷汗浸濕了她的後背，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傷處，但她還是強撐著走向門口。

門外不遠處已經圍了一圈人。

她看見鶴關南跪在馬路中央，懷裏抱著滿臉是血的夏清清。

他臉色慘白，手指顫抖地按著她額角的傷口，聲音慌亂得變了調：“清清？清清你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夏清清虛弱地抬起手，似乎想碰碰他的臉，卻又無力地垂下：“關南哥……你、你快回去……別管我……不能讓向晚姐再誤會了……”

“別說話！”鶴關南低吼，將她摟得更緊，“你流了很多血……別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不是無關緊要……”眼淚混著血從她眼角滑落，“我太愛你了……我隻是受不了你現在對我這樣冷淡……我知道錯了，以後……以後再也不會來打擾你們了……”

“不是打擾！”鶴關南脫口而出，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我從來沒覺得你是打擾！你別胡思亂想！”

宋向晚怔怔地站在幾步開外，看著鶴關南臉上那曾經隻對她顯露過的、近乎恐慌的關切。

曾幾何時，她生理期，他頂著狂風暴雨，跑遍全城隻為買到她愛喝的那家紅糖薑茶；

她發燒臥床，他徹夜不眠地守著，握著她的手一遍遍說“晚晚，千萬別有事”；

她工作中受挫，他丟下上億的合同趕來，隻是給她一個可以安撫她的懷抱……

那些對她的好，那些把她捧在掌心裏的珍視，難道就因為另一個人的幾句“未來”，就輕易轉移了嗎？

人心，怎麼會變得這樣快？

刺耳的救護車鳴笛聲由遠及近。

醫護人員迅速下車，簡單檢查後，將夏清清放上擔架。

鶴關南緊握著她的手，跟著快步走向救護車，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一眼站在路邊、臉色慘白如紙的宋向晚。

就在救護車門即將關上的刹那，一旁車道上一輛失控的轎車猛地衝破圍欄，直直撞向宋向晚所站的位置。

巨大的撞擊力襲來，宋向晚甚至來不及感到疼痛，隻覺得身體一輕，隨即重重落下。

意識迅速抽離，恍惚間，她聽到不遠處救護車旁傳來醫生急促的聲音：“又有一個車禍傷者！情況危急，怎麼辦？車上隻能再帶一個！”

然後，是鶴關南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的嘶吼：“快走！清清她傷得太重了！別管別人！開車！快開車啊！”

救護車的鳴笛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決絕地遠離。

冰冷的絕望徹底吞噬了她，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醫院蒼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氣味彌漫在空氣裏。

腰側和全身都在叫囂著疼痛。

一個護士正在床邊調整點滴速度，見她醒來，鬆了口氣，語氣裏帶著些許同情：“你醒了？感覺怎麼樣？稍微忍一忍，醫生這會兒都在VIP病房那邊會診。”

護士歎了口氣，壓低聲音抱怨：“鶴總帶來的那個女孩子，明明檢查下來沒什麼大事，偏嚷嚷著頭暈心疼，鶴總緊張得不行，把院裏專家都叫過去了……”

“現在搞得我們這邊人手都不夠了，明明你傷的更重，但是也得再等等。”

宋向晚靜靜地聽著，嘴角扯出一抹極淡的苦笑。

原來如此。

其實曾經，他也是這樣為她緊張，為她叫來一整個醫院的人，隻因她一場小小的腸胃炎。

而如今，為了另一個女孩微不足道的傷痛，他就能輕易奪走她及時就醫的權利。

夏清清說的話，一句句在她腦海裏回蕩。

——他會親手把你的眼角膜移植給我。

——對你厭惡至極。

原來那些她以為的瘋話，其實字字句句都在訴說著她的未來。

而鶴關南的偏愛，已經在她未曾察覺時，悄無聲息地傾斜到了如此地步。

幸好。

冰冷的液體通過點滴管流入血管，卻讓她異常清醒。

幸好這一切，提前發生了。

幸好她還沒有嫁給他。

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

她閉上眼，將最後一絲殘存的溫情徹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