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榜那天,謝景高中探花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
鄉鄰都以為我終於熬出頭,即將成為探花夫人,我卻收到了謝景的休書。
我不哭不鬧,班師回京。
既然春華樓花魁的身份不配,那當朝長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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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高中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正在家中淘米,聽到隔壁嬸子來敲門,我才將碗放下,用圍裙擦擦手跑了出來。
激昂的馬蹄聲在我麵前停下,驛卒將榜書鄭重地交到我手裏。
鄉裏鄰居紛紛側目,這些從前因為我娼妓身份在暗地裏指指點點的街坊,現在竟一個個湊上門道賀。
還不等我回應,又是一陣飛揚的塵土撲到我跟前。
「哪位是麗娘?京中來信!」
我滿懷期待,伸出雙手接過書信,封麵上「麗娘親啟」四個打字雋秀飛揚。
「看來是要接麗娘去京中享福了啊。」
「是啊是啊,總算是熬出頭來咯。」
人群中不知誰起的頭,眾人皆是一副了然的樣子,笑盈盈的目光中滿是羨慕和嫉妒。
我迫不及待拆開信,三月的麗日旭光照在紙上泛起刺眼的光。
我顫抖著手,信紙上漆黑冷峻的字跡就像一盆冷水,將我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一點朱唇萬人嘗,豈配我這探花郎?馬踏長安燕難返,今世無緣好聚散。
眾人麵麵相覷,意識到情況不對,都沒有說話。
好一會,我才不急不忙地將信折好塞入懷裏,遣散了眾人。
「好一個探花郎。」
我冷冷低喃。
2、
我和謝景是在春華樓門口認識的,對他算得上一見鐘情。
為了他,我隱藏自己長公主靳昭的身份,化名「麗娘」住在春華樓。
那時謝景很窮,常常連飯都吃不飽,卻能為了「麗娘」變賣了祖上留下的家產,將「麗娘」贖了出去。
我生在帝王之家,被他這份真心所感,草草拜了堂。
期間雖然連個見證人都沒有,卻也倍感甜蜜。
我本想資助他考取功名,但他好強,不要我給的「嫁妝」。
所以五年時間,我一邊替他照顧臥病的老母,另一邊又暗中將謝景送了京城,讓他十年寒窗有了結果。
當然,能夠高中還是他自己的本事。
我想過他會被京城的繁花迷了眼,卻沒想到他上岸第一劍,就斬向了我。
「死到哪去了?」
殘破尖銳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隨後一根拐杖直直朝著我敲來。
我吃痛,一轉身就看見謝母倚著門框,臉色蒼白,捏著拐杖的手直哆嗦。
「你這賤人是不是想餓死我老婆子?」
說罷,她又注意到我手上的榜書,渾濁的眼裏驟然爆發出神采。
謝母扔了拐杖,三步並作兩步,一把從我手中將其奪過。
「祖墳冒青煙啊!我兒真是出息了......」
她蒼白的臉色因為激動泛起了紅光,對我也愈發頤指氣使起來。
「還愣著幹嘛?快去做飯呐!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你信不信等景兒回來我就讓他休了你?」
我沒有搭話。
也許是我冰冷的眼光刺激到了她,她竟有些惱怒,揚手給了我一個巴掌。
「景兒可是馬上當官的了,你這娼婦莫不是不知廉恥地還想當探花夫人?你要是識趣就自行離開,若汙了景兒的名聲,回頭必沒有好果子吃!」
很好,這對母子連忘恩負義都是一副皮相。
他們不仁,我又何必有義?
我摸了摸脹痛的臉頰,抬手還了謝母一巴掌。
「你你你…你這個賤人,還敢打我?無法無天了還!」
謝母捂著臉,一臉驚愕。
她抄起拐杖,麵色凶狠,朝我小腹猛刺來。
幸而我自幼習武,雙手奪過凶器,將其一把甩在地上,斷做兩節。
「老太婆,我念你行將暮年,不與你計較。但若是你再口出不遜,我不介意拔了你的舌頭!」
我忍她很久了,若不是因為她是謝景的母親,我早就把她剮了。
謝母被嚇得連連倒退,不慎摔在地上,口裏剛想罵出聲,被我淩厲的目光給生生瞪了回去,不敢吐出一個字來。
3、
我離開謝家的時候,謝母還在門口跟街上的長舌婦耀武揚威,說等謝景回來要我好看。
她見我出來,立馬住了口,不過還沒等我走出兩步,我又聽到她們的竊竊私語。
「這準是又出去勾搭野男人了。」
「娼婦畢竟是娼婦,改不了浪蕩的性子。」
我沒有理會她們,因為很快我就會讓謝景跌落神壇,跪伏在我腳邊搖尾乞憐。
屆時,我也不會獨放過這毒舌婦。
我回了春華樓,這裏是我的大本營。
春華樓的老鴇春娘是我的心腹,見我回來便是滿麵喜色,畢竟和謝景在一起後我就沒有回來過這裏,她們這一班人也像失去了主心骨,整日無所適從。
我命她給我準備好馬車,明日一早就啟程回京。
「長公主這是要......」
老鴇抹了一下脖子。
我輕輕搖頭:「時候未到,不過…可以先去欣賞欣賞我們探花郎的雄姿,給他們這些讀書人一點小小的震撼。」
離開花都城的時候,我聽到了謝宅失火的消息,據說謝母沒有逃出來,我們的馬車還差點因此被城衛給攔下。
我有些唏噓。
倒不是覺得她可憐,隻是覺得她死得太輕巧,難解我心頭之恨。
到了京城,我便馬不停蹄地回了宮內。
前些日子我收到父皇的傳信,讓我今日來杏花園,列席探花宴,好幫他考驗一下幾位才子的才氣。
隻是一進那杏花園,就看到我那個令人厭煩的小妹。
4、
我與二公主素來不和,她見我到來,不免有些訝異。
「這不是我那五年未見的姐姐嗎,我還以為你早就死在外頭了呢。」
她輕笑一聲,肆意張揚,絲毫沒有將我這嫡長女放在眼裏,就連她身後的下人都不掩嘴角的笑意。
我沒有理會二公主,跨過她走到她身後的,掃了一圈她的下人。
她們眼裏雖還有難掩的笑意,但我畢竟是長公主,她們隻有躲在小妹背後時才敢嘲笑,現在自然一個個都收了嘴角,憋著笑。
小妹饒有興致地看著我,似乎很好奇我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
當然教這些下人一點規矩。
響亮的巴掌聲在杏花園裏回蕩,隨後便是物件掉落在地的聲響。
尚儀挨了我一巴掌,頭頂的飾品散落一地。
「這一巴掌,是替父皇打的,打你沒有教導好二公主。」
還不等她反應,我朝她另一側臉頰又是一巴掌。
「這是替阮貴妃打的......…」
「這是替死去的母後打的......…」
「這是我打的......…」
尚儀被我打得不省人事,而二公主的臉色愈發鐵青,但她並沒有阻止我。
「父皇,母妃。」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朝我身後行了一禮,麵上再無方才那種桀驁之色。
我轉身,隻見父皇正牽著阮貴妃的手,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我嫣然一笑,低頭行禮。
「孩兒見過父皇。」
5、
三位探花郎早就在杏花園外候著了,聽到召喚便魚貫而入。
為首的,正是謝景。
他身著藍羅袍,粉臉鳳眸,烏帽上別著杏花,臉上是極力掩藏的倨傲。
他朝上座行禮,我因早早帶上了麵紗,他並沒有認出。
父皇笑得合不攏嘴,連連誇讚幾位進士,尤其是謝景,更是人中龍鳳。
謝景嘴角微微揚起,飄飄然抬頭,往小妹的方向瞥了一眼,引地她麵色潮紅,嬌羞不已。
這是?
勾搭上二公主了?
我差點沒把後槽牙咬碎——我養的小白臉,現在勾搭上我小妹了,看父皇的麵色,好像還可能要成駙馬爺了。
果不其然,我聽到阮妃正在向父皇提議,給兩人賜婚。
「母妃......…」
二公主臉色潮紅未斷,嗔怪地打斷了兩人交談。
「這孩子!」父皇有些不悅,但畢竟二公主是阮妃所出,阮妃又是他的心頭肉,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恭喜父皇喜得美玉!」我適時出言讚歎。
這對渣男賤女,直接鎖死得了。
父皇顯得很高興,捋著胡子連連點頭。
「昭兒啊,這為首的謝卿如何?月兒頗為中意,為父有意成全二人,你意下如何?」
靳月是小妹的名字。
我勾著唇,命謝景抬起頭來。
目光交錯的刹那,謝景銳利的眼神中隱隱透露著疑惑。
我故意離開席位,繞著他饒有興致地打量。
「謝卿可是花都人?」
謝景據實回答,把自己祖上三代透了個光,唯獨沒說起我的事情。
我追問:「花都女子秀美,嬌弱如水,我見猶憐,謝卿難道沒在家鄉討一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