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隱婚第五年。
師門聚餐時,有熱心人士撮合我老公和師妹。
“不行,”沈明時抬眼看向我:
“我雖是單身,但這種事情不能兒戲。”
我含笑摩挲手上戒指,下一刻卻見師妹陡然親在他的臉上。
“我喜歡師兄。”
她認真道,“我要正式追求師兄了。”
一片哄笑聲中,師妹滿臉甜蜜偎進他的懷中。
我在心中默數3,2,1。
沈明時沒答應。
也沒推開她。
1、
飯局的後半場,陳小雨對沈明時殷勤備至。
每道菜都挾一筷子都放到他碗裏,其中還有會導致他過敏的蝦仁。
隻見沈明時眼都不眨挾起蝦仁放入口中。
“味道很好吧?”陳小雨問。
“嗯,很好。”
眾人頓時哄笑:
“你們看師兄的話雖然少,可吃得倒是香。”
“不少了,方才蘇薇問他同樣的話,他理都沒理。也就天天對我們冷淡。”
“大家不是都心知肚明的嘛......趕緊準備份子錢吧。”
滿室喧鬧中,我靜靜坐在角落中一言不發。
我跟沈明時已經隱婚五年。
因為他一句在學校影響不好,我便稱丈夫長期在外地工作。
連聚餐我都小心翼翼坐在離他最遠的位置。
如今卻要在這眼睜睜看他與別人湊成一對。
“到時候婚宴全部帶家屬來啊,”陳小雨笑起來,轉頭對我說:“蘇薇師姐也把老公也帶來嘛。這麼多年光見著你朋友圈的那張合照,還是個背影。”
她話鋒一轉,語氣驟然微妙:
“是他不允許你官宣嗎?”
“還是......你們的關係見不得光”
氣氛突然凝滯了一瞬,十來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我,而沈明時卻頭也不抬地吃著碗裏的飯菜。
心臟突然疼了下。
想起我包中的協議,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絲不甘。
我問沈明時:
“師兄,你說呢?”
2、
沈明時動作一頓,停下筷子神色不悅。
“這關我什麼事?”
“你跟你老公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
可他還是投來警告的目光。
“是啊,”陳小雨掩唇附和道:“師姐不用覺得難堪。這年頭婚姻不過一張紙,哪兒如限量版的愛馬仕包實惠,對不對?”
她意有所指的言辭引得眾人紛紛投來異樣目光。
有一次我在店裏意外遇見了陳小雨,為了遮掩身份,我謊稱包是老公送的,沒想到被她記在心裏。
我輕輕一笑。
“我老公送我包,我為什麼要難堪?”
我問陳小雨:“這麼關心我老公,是想挖我的牆角嗎?”
陳小雨立即收了笑,幾乎是下意識地看了眼沈明時,我的心就跟著沉沉地往下墜。
她是不是知道了沈明時和我的關係?
這比她不知道更讓人......作嘔。
滿堂寂靜中,她的眼眶漸漸紅了。
“師姐,我沒有惡意。我不知道你對這個事情這麼敏感......你別生氣。”
她陡然端起沈明時的小酒盅仰麵喝下,接著咳得涕淚橫流倒在沈明時懷中。
沈明時眉頭頓時皺起,轉頭斥責我:
“你知不知道自己說話有多難聽?這麼惡意揣測自己別人,顯得自己很高尚嗎?”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到底是誰先惡意揣測?”
“她隻是好奇問下而已!”沈明時語氣冷得能結冰,“你一定要這麼咄咄逼人嗎?”
他把陳小雨護在懷裏,隔著一張圓桌與我針鋒相對。
可我們才是夫妻啊。
有人站出來打圓場:
“蘇薇你別跟小雨計較,她年紀小,口無遮攔些。”
“沈師兄都開始護妻了,小薇你不看僧麵看佛麵,算了吧。”
“別吵啊,沒必要啊,我們知道你肯定不是這樣的人。”
沈明時額角的青筋還在跳動。
這是他暴怒的前兆。
為了一個綠茶。
明明當年他也會擋在我麵前,替我出頭鳴不平,而如今他卻護著誹謗我的陳小雨。
疲憊突然像潮水湧來,一浪又一浪簡直要將人淹死。
這種婚姻,我真是受夠了。
我最後深深地看了沈明時一眼,轉頭離開酒店,留陳小雨在身後抽泣。
3.
上車後我從包裏掏出離婚協議。
前幾日我拿租房協議給沈明時,不小心將離婚協議混入進去。
他看也沒看隨手簽了名字。
隻要我簽字......
包裏突然滾出一支口紅。
幾個小時前,沈明時還在副駕耳根泛紅地輕吻我。
他說看到師弟在給女朋友買這個,他就也跟風買了一支。
那時我立刻將口紅擦到唇上,哪怕這是我最討厭的爛番茄色。
腦海說不清道不明的念想又重新浮現,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可還是忍不住下了車,守在街角燃起一根萬寶路。
要麼談談吧,我給自己找借口,談完再簽。
一盒煙抽完,師門的人也出來了,見我先是一默。
“沈明時呢?”我問。
眾人不答,卻紛紛開始勸我。
“師姐,我們知道你喜歡沈師兄。可是......你有老公了啊。”
“師姐你有考慮過你老公的感受嗎?他還給你買那麼貴的包。”
“你這是出軌,精神出軌也是出軌......”
我深吸一口氣,打斷了他們的話。
“所以沈明時到底去哪兒了?”
“師兄帶她去樓上開房了。”有人說:“小雨喝醉了,鬧著不肯回宿舍。”
我低頭看著滿地的煙蒂,感覺自己像一個笑話。
4.
沈明時曾說我膽子大到天塌了也敢扒開來瞧瞧。
可等我站在酒店房間的門口時,竟真切地感到畏懼。
這扇門打開了,我跟他就再沒有回頭路了。
電話突然嗡嗡震動,來電竟然是沈明時。
“喂,”電話那頭的他喘息著:”今晚給我留個門。”
“是誰呀?”陳小雨的聲音嬌嬌的。
“......合租的室友。”
我在門外忍不住笑起來,可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
自記事起,我就知道自己要嫁給沈明時。
當年沈蘇兩家莫逆之交,父輩笑談間隨手為我們指的娃娃親,沒人會當真,除了我。
因為我喜歡他。
所以當沈家破產後,我還是毫不猶豫地嫁給了他。
為他離開蘇家,為他白手起家,為他還清債務。
......然後成為他跟別人調情時的,室友。
心中有什麼東西徹底死去。
“抱歉啊,”我慢吞吞地擦幹眼淚,“做不到呢。”
一聲冷笑從電話中傳來:“又想把我關在門外嗎?蘇......你這種手段到底要用多少次才不會膩?”
“這次不一樣。”
“你覺得我會信?”
他的尾音高高揚起,透過木門與手機內的電子音重疊。
我恍然地看向門扉,隨即抬手摁響門鈴。
“開門。”
5.
門很快被從內打開。
沈明時的襯衫被解到了第三顆紐扣,鎖骨上還有鮮紅的唇印。
“薇薇,你怎麼在這?”
他大概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隻有做錯事的時候才會喊我薇薇。
我將他撥到一邊闖進房中,隻見陳小雨衣衫不整地倚在床頭,麵色不善。
“師姐,你不回去找老公,過來打擾我和師兄辦事?”
她的眼神落在床頭櫃上,那裏有一個剛撕開一角的避孕套。
跟家裏的一模一樣。
這一瞬間,所有的理智被我拋到九霄雲外。
我盯住沈明時:“你要跟她辦什麼事?”
”上床嗎?”
”......老公。”
沈明時輕微地沉默了一會,半晌方道:
“蘇薇師妹,我們不熟。”
死一樣的寂靜在蔓延,陳小雨陡然大笑出聲。
“師姐,有臆想症就去看醫生,在這亂認什麼老公。”
“笑死了,你看師兄敢答應嗎?”
沈明時的麵容似往日般毫無波瀾,平靜地仿佛這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是啊,他不敢答應。
品行端正前途無量的沈師兄怎麼會在隱婚的情況下,還跟別的女人曖昧糾纏。
身體忍不住晃了下。
他身後鏡子中就映出了一個麵容陰鷙,雙眼紅通紅的女人。
都不像我了。
“沈明時,”我深深吸氣,“我們結束了,你......”
我想告訴他我已經簽好了離婚協議。
可下一刻話被他高聲打斷。
“亂說什麼?”
“我們都沒開始過,談什麼結束?
他的聲音重新充滿警告意味,“蘇薇,別纏著我。”
我愣愣地看著他。
當年沈家沒落後,父親強製我與他分開。
是他天天守在公司樓下,隻要我一出現就要湊來上。
足足守了三個月,不論刮風下雨,雷打不動。
什麼時候變成我纏著他了呢?
我想不通。
可總之離婚協議已經生效了,剩下的交給律師就好。
“嗯,”我啞著嗓子,“以後不會了。”
可他冷冷地盯著我的臉,一言不發,好似我是個陌生人。
臉上有些涼,我用手一抹,才發現竟是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麵。
沈明時的臉上倏地閃過不忍。
“我先送你回去。”他俯身去拿地上散落的外套,嗓子竟也有些啞,“我本來就是送小雨過來,沒準備......”
後半截話被他咽回了肚子裏。
他拉著我的胳膊就要離開,卻冷不防被陳小雨從後環腰抱住。
“師兄,”她哼哼唧唧,“師姐有手有腳還有老公,要你送什麼。”
“今晚要下大雨,你知道我最害怕打雷了,你不許走......”
她的聲音甜得發膩。
我胳膊上的那隻手慢慢地鬆開了。
沈明時側過臉不敢看我:“薇薇,小雨說得對。”
“總不好叫你老公誤會。”
“我還是不送你了吧。”
6.
我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中的。
腳步虛浮在地毯上,可偏偏頭腦又冷靜得可怕。
我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剩下幾日的事情,直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探進窗棱。
沈明時還沒回來。
我隻好將離婚協議放在桌上最顯眼的位置,接著拖上行李箱飛到老家。
這裏是父親長眠的地方。
他向來不看好沈明時,偏偏我為了沈明時不惜跟他決裂。
他臨死都沒有原諒我。
等我後悔已經遲了。
我關掉手機在他的墓前靜坐了三天。
可突然有個瘋子衝來指著我破口大罵:
“你這個賤女人,放著好好的家庭不要,竟然要出軌!”
“還敢來祭拜,也不怕讓你祖宗十八代蒙羞!”
我一時不察覺被他狠狠推倒,額角磕到墓碑,獻血流出浸潤石板。
“胡說什麼?”我氣笑了,“我報警了!”
“怕你啊!我今天就要為民除害!”
鮮血止不住的流,眼睛都快模糊了。可那人反而揪住我的頭發將我再次向墓碑上磕去。
我疼得大叫,周圍很快就聚集了一堆的人,可竟然沒人伸出援手。
他們對著我指指點點。
“就是她,沒想到還敢出來。”
“真不要臉啊,還敢糾纏人家那麼久。”
“有錢唄,仗著自己有幾個子,就想為所欲為。”
好不容易等警察趕到製止了這個瘋子,我身心俱疲地進了醫院。
我準備通知律師準備法律起訴流程,可打開手機的一瞬間,無數條信息瘋狂地湧入。
公司股價已然跌到穀底,董事會怨聲載道。
導師和同門發來質問信息,還有無數條陌生短信詛咒我不得好死。
所有的源頭都指向一個視頻。
模糊的畫麵中,我站在床前毛遂自薦,喊沈明時老公,還問他要不要上床。
沈明時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我。
視頻發布者是陳小雨,她竟然還在底下闡述這些年我是如何明裏暗裏對沈明時示愛。
斷章取義的內容讓無數人認定,是我放著老公不理,瘋狂糾纏單身師兄。
“不是的,”我把結婚證放在網上,“他真是我老公。”
可很快就掀起了新一輪的網暴。
“這女人瘋了!加拿大的結婚證,不敢P國內的,就搞個國外的是吧?”
“要真有這事,師兄早就承認了,還要等到這會?”
可也有人匿名評論。
“這要是真的,那師兄肯定不敢承認啊。他跟博主隻怕也不清不楚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哆嗦著手開始撥打沈明時的電話。
一遍又一遍,從下午直到淩晨。
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電話終於接通了。
我問他能不能出麵澄清下我們的婚姻關係,哪怕是視頻發生時已婚。
可回應我的是長久的沉默。
我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說:“我父親的公司受輿論影響嚴重,很多合約商在觀望。你知道,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唯一遺產......”
一聲女人的嬌笑突然從那邊傳來,打斷了我的喋喋不休。
是陳小雨。
“師姐你要是有點眼色,就別說了。”
指尖倏地攥緊。
“叫沈明時接電話。”
”就是他叫我接的電話。”陳小雨說,“師姐啊師姐,一定要別人把話說的很直白,你才能明白嗎?”
“他早就嫌你煩了啊,連那份離婚協議也是他自己放進文件裏,然後.....簽掉它。明白嗎?”
“從來沒什麼意外,隻是你不敢承認罷了。”
電話掛斷的忙音傳入耳中,我怔忡地看著窗外涼薄的月色,感到麻木的疲倦。
原來陳小雨一直都知道。
原來我才是跳梁小醜。
7.
輿論越演越烈,甚至上升到學校德育素質的地步,逼著學校對我進行嚴肅處分。
學校很快給我下發了開除通知。
禍不單行,因為輿論風波,父親的公司也陷入了公眾信任危機,麵臨破產倒閉的局麵。
從學校離開的那天,沈明時和陳小雨全程不在。導師一臉唏噓地拍拍我的肩膀,叮囑我以後常回來看看。
有幾個信我的同門不忿,替我痛罵兩人:
“我還當沈師兄是什麼清風朗月的人物,原來竟是個腳踏兩隻船的渣男。”
“師姐現在要回去繼承公司,將來什麼樣的男人沒有......正好將來給我們提供幾個就業崗位嗚嗚嗚。”
“就是,我們跟你一起等著真相水落石出的那天!”
“是的,”我笑著點頭,“不重要了。”
我抬腳跨出校門。
可卻見一輛騷包的邁巴赫就這麼大喇喇地停在門口,一個西裝背頭的年輕男人倚在車門上抽煙。
見了我,他立刻迎上來。
“上車,我送你回去。”
我越過他走向自己的車位,沒想到他反而跟來,濃黑的眉蹙到一起。
“蘇薇,你難道還在等沈明時來接你?”
“你到底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我忍不住脫口而出:
“關你什麼事?”
“我們認識嗎?”
男人身形驀然一滯,氣氛越來越詭異。
他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
我突然想起一個人。
爆炸頭,大花臂,褲子常年掛在屁股上,生氣時也是這般凶巴巴的。
怎麼也沒法跟眼前的西裝精英男聯係到一塊。
“傅......傅揚?”
他的麵色和緩了一瞬,我知道自己猜對了。
冷汗涔涔而下。
嗐,誰規定人隻能有一個竹馬呢。
傅家是黑道起家,傅揚本就是正經的黑道太子爺。
我知道傅揚從小就喜歡我,正如沈明時知道我喜歡他。
最後一次見他是沈明時父母去世,我準備以兒媳婦的禮陪沈明時守靈。
傅揚開著跑車將我堵在小路上,他的眼睛藏在鴨舌帽的陰影下,聲音沙啞幹澀。
“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知道,”我說,“我要嫁給他。”
他沉默了很久,半晌才說沈明時其實並不愛我,他隻是想要借著我家的勢力東山再起......
“不許你說他的壞話。”我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反正不嫁給你,不用你管。”
那時我揚長而去有多瀟灑,現在看他就有多尷尬。
“不用你送,”我抿著唇看腳尖,“我自己開了車。”
他卻將我拉倒街角,指著不遠處被潑滿油漆的轎車。
“你確定要開這個回家?”
轎車早已麵目全非,上麵寫著“蘇薇婊子”,旁邊還圍著一群舉著手機的流量博主。
難堪讓我麵皮繃緊,喉嚨中泛起澀意。
就在這時,旁邊車位上的黑色車窗突然落下,露出了沈明時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