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明姝站在船頭,滾燙的茶水早已涼透,手臂酸痛得失去知覺,內室傳來的聲音卻清晰無比地鑽入耳中。
若是前世,此刻她怕是早已心碎欲死。
可現在,她聽著那些聲音,心中隻有一片麻木的平靜。
再多的羞辱,也比不過前世一輩子蓋著畫像行房的屈辱。
再多的心痛,也比不過孩子們名字帶來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內室的門終於打開。
君璟和葉曦月走了出來,兩人衣襟都有些微淩亂,葉曦月臉頰緋紅,眼角含春。
君璟看到依舊保持著姿勢、臉色慘白卻神情漠然的崔明姝,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複雜,隨即冷聲道:“放下吧。”
崔明姝僵硬地放下早已麻木的手臂,茶杯摔在甲板上,碎裂開來。
“過來,”君璟命令道,“替太子妃整理一下儀容。記住,日後在東宮,曦月才是太子妃。你即便入了東宮,也要安分守己,不可爭寵,更不可再對曦月有半分嫉妒加害之心!若讓孤發現,決不輕饒!”
崔明姝依言上前,垂著眼,用燙得紅腫不堪的手,仔細地為葉曦月撫平衣襟的褶皺,拉好微敞的領口,對那頸側曖昧的紅痕視若無睹。
她的動作機械而平靜,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君璟看著她那逆來順受、卻又仿佛抽離了靈魂的模樣,心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感愈發強烈。
和親前一日,崔明姝應詔入宮。
皇後看著她,語氣難得溫和:“嬤嬤說,你規矩學極得極好。明日和親的一切都已準備妥當,會有一頂小轎接你入宮,屆時換上婚服,坐上轎輦,和親隊伍會護送你前往大梁。接下這道旨意,你便是我大鄴的公主,再無反悔的餘地。”
宮人捧上明黃的聖旨。
崔明姝緩緩跪下,鄭重叩首:“臣女接旨,絕不反悔。”
和親當日,天未亮,將軍府一片寂靜。
崔明姝換上一身普通的衣裙,與父親告別。
“姝兒……”崔老將軍虎目含淚,緊緊抱住女兒,“此去路途遙遠,那大梁王……定要保護好自己!若有機會,捎信回來……”
“父親放心,”崔明姝回抱父親,聲音哽咽卻帶著決絕,“女兒會好好的。您保重身體。”
她鬆開父親,毅然轉身,坐上皇後安排來的不起眼小轎,悄無聲息地進入皇宮。
按照流程,冊封,祭祖,換上一身華麗卻沉重的大紅嫁衣,戴上沉重的鳳冠,最後坐上了前往大梁的和親轎輦。
與此同時,東宮方向,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太子迎娶太子妃的盛大儀仗也正浩浩蕩蕩地出發。
兩支隊伍,一支出城向北,一隊入宮向東,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背道而馳。
君璟騎著高頭大馬,身著大紅喜服,俊美無儔,清冷的眉眼今日也染上了幾分喜氣。
途徑宮門長街時,他的隊伍與那支安靜卻龐大的和親隊伍擦肩而過。
風吹起轎輦的簾幔一角,隱約露出裏麵端坐的、戴著紅蓋頭的身影,那側影輪廓莫名有些熟悉。
君璟勒住馬韁,蹙眉問身旁隨從:“那是何人儀仗?”
隨從連忙回道:“殿下,那是前往大梁的和親隊伍。聽聞皇後娘娘不舍安樂公主遠嫁,便從宗室貴女中擇了一位賢德者,冊封為公主,代嫁和親。”
“宗室貴女?”
君璟心中那點異樣感更濃,不由得多看了那轎輦幾眼。
時間緊迫,接親吉時不能誤,他壓下疑慮,策馬繼續前行。
隆重的婚禮,繁瑣的儀式。
東宮內,紅燭高燃,賓客盈門。
君璟與蓋著紅蓋頭的葉曦月拜過天地,又向帝後奉茶。
一切圓滿禮成。
就在禮官高喊“送入洞房”,他即將攜著葉曦月的手步入新房的前一刻,心頭猛地一跳,那股莫名的不安驟然放大到極致!
他猛地停下腳步,招來心腹侍衛,聲音壓得極低:“去查,今日替安樂代嫁和親的,究竟是哪家貴女。”
葉曦月蓋頭下的臉色微變,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聲音嬌柔:“殿下……”
君璟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先入婚房。
最終,葉曦月被送入東宮,而他站在原地,目光投向宮門的方向,心緒不寧。
時間一點點過去,葉曦月差人催促了好幾次。
就在他終於要踏入婚房之際,侍衛匆匆趕來,跪在他麵前。
“回殿下,查清了,替安樂公主和親的,是崔姑娘!”
“你說誰?!”君璟豁然轉身,聲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尖銳和失控!
“是……是崔老將軍之女,崔明姝!皇後娘娘冊封其為永寧公主,前往大梁和親了!隊伍……隊伍早已出城三個多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