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中貴女皆知，太子君璟是這世間最好的郎君。

他生得俊美無儔，才華橫溢，又兼儲君之尊，滿京城的千金小姐都想嫁他，可偏偏，他提出要以抽簽選妃。

抽簽那日，崔明姝無意中發現簽筒被人動了手腳，她猶豫片刻，還是暗中將簽筒調換回來。

誰知最後，中簽的竟是她自己！

成為太子妃後，她滿心歡喜，對君璟百般體貼，可君璟待她冷淡至極，日日隻守著一幅葉曦月的畫像度日。

她這才明白，他真正想娶的，是罪臣之女，葉曦月！

可罪臣之女如何能做太子妃，所以他才提出抽簽，並力排眾議，堅持將葉曦月的名字也加了進去。

而那日動手腳的也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若不是她調換回來，他本可以如願以償。

婚後，他每次與她行房，都要用葉曦月的畫像蓋住她的臉，他的吻落在畫中人的唇上，他的喘息間，喃喃喚著的，永遠是“月兒”。

她為他生下七個孩子，他卻個個取名念月、慕月、思月，懷月，憶月，盼月，憐月……

她就這樣痛不欲生地過了一輩子。

再睜眼，她竟回到了抽簽那日！

這一次，她看著被動過手腳的簽筒，沒有再伸手。

她受夠了那蓋著別人畫像、被當做替身的一輩子，既然他如此情深似海，既然那是他的意難平，她成全他。

“葉氏女，中簽！”

宮人高呼聲響徹大殿。

人群嘩然，各種目光，羨慕、嫉妒、難以置信，齊刷刷投向角落那個穿著素淨、我見猶憐的女子。

葉曦月先是一愣，隨即臉上湧現出巨大的驚喜和難以置信，她慌忙出列，盈盈拜倒，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民女……民女謝殿下恩典！”

高台上，太子君璟那萬年冰封的臉上，竟如同春雪初融般，露出了一絲極淺卻真實的笑意。

他起身，一步步走下高台，在所有貴女複雜目光的注視下，走到了葉曦月麵前。

“起來吧，隨孤去麵見父皇。”

他牽著葉曦月的手，在眾人或羨或妒的注視中，並肩離去。

崔明姝看著他們的背影，一個挺拔冷峻，一個柔弱依人，確是般配。

這一世，他終於得償所願，娶到了他的白月光。

而她，也終於可以解脫了。

她就是她，是將軍府驕傲的嫡女崔明姝，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宮宴結束後，她身心俱疲，隻想盡快回府。

剛走到宮門口，準備上馬車，一個身影卻攔在了她麵前。

是葉曦月。

她手裏捏著明黃的聖旨，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和挑釁：“明姝姐姐，怎麼走得這樣急？還未聽到姐姐恭喜我呢？莫非……是嫉妒了？”

“畢竟，姐姐從小就像條尾巴似的追在太子殿下身後，可惜啊，殿下連多看你一眼都嫌煩。如今連抽簽老天都不幫你，心裏定然難受極了吧？”

崔明姝靜靜地看著她，眼前的葉曦月，和記憶中那個總愛與她比較的少女身影重疊。

葉家未獲罪前，她們也算一同長大。

葉曦月什麼都愛同她比，比詩詞，比女紅，比騎射，比受長輩誇讚……

她崔明姝樣樣出色，幾乎從未輸過。

卻唯獨，輸掉了君璟的心。

而那正是她最想贏的，所以前世她才會那般痛苦。

但如今她不喜歡君璟了，所以葉曦月的挑釁，在她看來幼稚又可笑。

她淡然道：“恭喜葉小姐得償所願。祝你和太子殿下鸞鳳和鳴，白頭偕老。”

說完，她轉身便要登上馬車。

葉曦月沒料到她是這般反應，那平靜淡然不像假裝，仿佛真的毫不在意。這讓她蓄滿力的拳頭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倍感憋悶和不甘。

她一把抓住崔明姝的手腕，聲音拔高了些：“姐姐何必強裝鎮定？此刻心裏怕是恨得要滴血了吧？一會兒是不是就該去求陛下和皇後娘娘，哪怕做個側妃也要擠進東宮？”

崔明姝用力甩開她的手，眼神冷了下來：“我不會。”

“你……”葉曦月還想說什麼，眼角餘光瞥見一道明黃身影正朝宮門走來。

她眼神一閃，忽然“啊”地驚叫一聲，踉蹌著向後倒去，恰好摔倒在崔明姝的馬車旁，馬兒受驚，揚起前蹄，眼看就要踏下！

“曦月！”君璟臉色驟變，身影疾閃，瞬間便至，一把將葉曦月攬入懷中。

“殿下……我好痛……”葉曦月依偎在他懷裏，淚眼婆娑。

君璟仔細查看她是否受傷，抬頭看向站在車旁的崔明姝時，眼神已變得冰冷駭人：“崔明姝！你為何推她？”

崔明姝心口一刺，即便早已心冷，被他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地質問，依舊感到一陣鈍痛。

“殿下明鑒，臣女沒有推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撒謊！”君璟厲聲打斷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怒意，“眾目睽睽，你還敢狡辯！”

葉曦月也抽泣著附和：“殿下，不怪明姝姐姐。她隻是嫉妒我抽中了簽，即將成為太子妃，才一時衝動推了我……”

君璟聞言，看向崔明姝的目光更是充滿了厭惡：“心思歹毒，還敢砌詞狡辯！今日若不是孤及時趕到，曦月豈非傷於馬蹄之下？崔明姝，你既如此狠毒，便親自嘗嘗這被馬蹄踐踏、車轅碾過的滋味！也好叫你記住教訓，日後休要再對未來太子妃動任何心思！”

話音落下，立刻有東宮侍衛上前，毫不留情地將剛從馬車上下來的崔明姝拖拽下來。

“殿下！不是我！”

崔明姝拚命反抗，可君璟隻是冷漠地看著，甚至微微側身，擋住了葉曦月的視線，“別怕，孤不會讓你白受委屈。”

下一刻，劇烈的疼痛從背上傳來！

受驚的馬被侍衛刻意引導，沉重的鐵蹄狠狠踏過她的小腿！

“呃啊！”

崔明姝痛得眼前發黑，慘叫出聲。

緊接著，沉重的馬車車輪，毫不留情地從她另一條腿上碾了過去！

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鑽心的疼痛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每一根神經。

視線模糊中，她隻看到君璟小心翼翼地將葉曦月打橫抱起，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溫柔：“孤帶你回宮傳太醫。”

自始至終，他沒有再看地上痛苦蜷縮的她一眼。

崔明姝最終疼得暈死過去。

再次醒來，映入眼簾的是鳳儀宮熟悉的帳頂。

“醒了？”皇後溫和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崔明姝掙紮著想起身，卻被皇後阻止，語氣帶著憐惜：“好孩子，委屈你了。”

“本宮知道，你一向愛慕太子。這次抽簽未中，做不成太子妃，也無妨。側妃之位，本宮還是能做主的。璟兒心裏……未必沒有你，他隻是尚未意識到罷了。”

若還是前世的崔明姝，聽到這番話，或許還會心存一絲妄想。

可重活一世，她比誰都清楚，皇後這般說，不過是擔心她背後將軍府的勢力被其他皇子拉攏，所謂的“心裏有你”，不過是騙她入局的謊言罷了。

這一世，她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忍著劇痛，她艱難地撐起身子，掀開錦被，重重地跪倒在皇後鳳榻前：“臣女謝娘娘厚愛。但崔家祖訓，崔氏女永不為妾！”

“臣女亦已徹底放下太子殿下。聽聞娘娘近日正為和親之事憂煩，不願讓公主遠嫁。臣女願代公主前往和親，永離京城，以示決心！”

皇後徹底愣住了，鳳眸中滿是震驚：“明姝，你……此話當真？”

“字字真心，絕無虛言！”崔明姝語氣斬釘截鐵，“若娘娘不允，臣女便隻好，請父親應下三皇子的求親了。”

皇後瞳孔微縮。

將軍府的勢力若歸了三皇子，對太子將是極大的威脅。

殿內陷入一片沉寂，皇後審視著跪在地上的少女，試圖從她眼中找出一絲一毫賭氣或者欲擒故縱的痕跡。

但沒有。

那雙曾經滿是愛慕和憧憬看著君璟的眼睛，此刻隻剩下冰冷的決絕和一種近乎蒼涼的平靜。

她似乎，是真的不要她的璟兒了。

這個認知，讓皇後心頭莫名一緊，但旋即被更大的政治權衡所取代。

“……和親之事，就在半月之後，與太子大婚乃是同一日。”皇後緩緩開口，語氣恢複了平日的威儀，“時間緊迫，你當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