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著裴昭晞的決定,季懷墨心中一片死寂。
像是早已預料,又或是徹底心死。
“好。”
他隻回了一個字,為這糾纏半生的孽緣,畫上了句點。
裴昭晞的神情凝滯一瞬,薄唇緊抿。
季懷墨對著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還請裴總允許我,先去和弟弟季懷安道別。”
這是他第一次在裴昭晞麵前,用最疏離的稱謂稱呼她。
裴昭晞周身氣壓驟然降低。
“你弟弟暫時不能排除是否參與暗殺,已經被關進了花房的地下室。”
季懷墨的腰彎得更低了。
“我可以發誓,這件事情與我弟弟無關,還請裴總在他洗清嫌疑後,送他離開莊園。”
空氣沉默了。
半晌,裴昭晞喉結滾動,聲音暗啞:“好,我答應你。”
季懷墨低著頭,再次對著她深深鞠躬。
“季懷墨,感謝裴總多年照拂。”
說完,他徑直轉身,挺直了單薄的背脊,在保鏢的押送下走出禁閉室。
“懷墨!”
身後傳來女人沙啞壓抑的喊聲。
季懷墨腳步未停,隻聽她聲音透著一絲緊繃:“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解釋的嗎?”
季懷墨麻木地搖了搖頭:“我沒什麼要說的了。祝你長命百歲,餘生美滿。”
初春的寒風刺骨,季懷墨迎著風,走向莊園後方那座廢棄的花房。
保鏢將他押送到花房門口,便不再進去。
他一步步走進去,推開了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鐵門。
陰暗角落裏,一簇火光跳躍,勾勒出一道瘦骨嶙峋的身影。
“季懷安。”
聽見聲音,正在往火盆裏添紙錢的季懷安猛地一顫。
手上沾著紙灰,他緩緩轉過身,看向門口逆光站著的哥哥。
四目相對,季懷安淚如雨下。
他朝著季懷墨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
“哥哥,我終於等到你了......”
季懷墨心下一痛,連忙朝他走去。
卻發現腳步虛浮無力。
季懷安淚眼婆娑地望著他,似要將他的模樣深深烙印在眼底。
“哥哥,你走後,我把你的骨灰盒藏在了這裏。那個黑袍人說,你看到自己的骨灰就會消散,讓我守著你。現在,我也終於能放心走了......”
“季懷安......”
季懷墨本能地張開雙臂想擁抱弟弟,卻撲了個空。
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手掌,季懷墨瞬間紅了眼。
恍惚間,幾道身影出現在季懷安身後。
穿著得體西裝的父親,優雅美麗的母親,英俊儒雅的大哥,季家所有人......。
他們淚光盈盈,語氣溫柔:“懷墨,我們來接你回家了。”
季懷墨笑了,淚眼朦朧中,仿佛看見了歸途。
季懷安依偎著骨灰盒,緩緩閉眼,一道白光從他身體裏逸散,消逝。
季懷墨的身體也一點點變得透明。
徹底消散前,他最後回望向花房鐵門,望向遠處那棟冰冷堅硬的裴家主樓。
裴昭晞。
永別了。
他牽起家人的手,徹底消失在昏暗的地下室裏。
隻留下地上尚未燃盡的紙錢,火星明滅。
......
另一邊,醫院VIP病房。
正在病床邊守著許清的裴昭晞,心臟忽然絞痛。
她捂住心口,臉色煞白,仿佛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流逝,卻怎麼都抓不著。
“轟隆——!”
窗外,一道驚雷撕裂夜空。
裴昭晞心慌意亂地衝出病房,隻見莊園方向烏雲翻湧,雷光隱現。
心下那股不安愈演愈烈,她抓起車鑰匙,瘋了一樣驅車趕回裴宅。
花房前,她看到老花匠,厲聲喝問:“怎麼回事?!季懷墨呢?”
老花匠佝僂著背,渾濁的眼裏含著淚。
“裴總,季先生他十年前就死了,他的骨灰在......”
話未說完,就被裴昭晞一把推開:“胡說八道!”
她疾步往裏衝,心底不祥的預感幾乎將她吞噬:“懷墨!季懷墨!”
她推開地下室的鐵門,就見季懷安灰敗著臉,靠在角落裏,無聲無息。
“你這小子怎麼不搭理人?你哥哥呢?!”
見他毫無反應,裴昭晞怒火中燒,抬腳就要去踢他。
“噗通——!”
男孩身子歪倒在地,露出了身後的骨灰盒。
裴昭晞瞳孔驟縮。
盒子上的遺照,赫然是季懷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