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十次自殺的時候,江硯正在和別人玩接吻遊戲。
可下一秒,他就衝了進來奪下我手中的瓷片。
當晚,我被他縛在床上,一次又一次蹂躪。
我眼淚斷線,啞著聲。
“江硯,我們放過彼此吧。”
他卻隻是居高臨下看著我:
“放過?”
“程寧,當初你父親做局害死我爸的時候怎麼不說放過?!”
“我媽受不了刺激帶著還沒出生的弟弟跳樓的時候,你程家,怎麼不說放過?!”
1
江硯死死鉗住我的手,眼裏猩紅一片。
分不清是未盡的情欲還是洶湧的仇恨。
“我父母雙亡,17歲被逼到絕境時,你程家還在名利場裏如魚得水。”
“程寧,你有什麼資格說放過?”
一行清淚從我的眼角滑落,我忍著不願哭出聲來。
“除了這副身體,你還有什麼能拿來贖罪的?”
情欲褪去,他眸中隻餘冷漠。
“別忘了,你那個躺在醫院的媽。”
“所以,別再玩自殺的把戲。”
聽到關於媽媽的字眼,我喉嚨一緊,空洞的眼睛重新聚焦。
江硯套上外套,昏暗的房間裏我透過月光看見他模糊的側臉。
仿佛與年少時期重合。
“柔柔明天會搬進來,她被慣壞了,睡不舒服客臥。”
“你收拾收拾,搬出主臥。”
走到玄關處,他頓了頓,又沉聲說:
“收拾幹淨些,我怕她看見你的東西會嫌惡心。”
我望著天花板,哭著哭著竟然笑了起來。
這是江硯帶回來的第18個女人。
每帶一個人回來,他便要我親眼看著他們歡好。
一夜荒唐後,又叫我一點一點收拾幹淨。
收拾不幹淨,江硯說我故意臟他的眼。
他的情人不高興,他說我伺候不好。
就連空調溫度讓他們不舒服,江硯也不由分說,讓我在零下八度的雪天跪了一夜。
我不是沒痛過、怨過,可我又有什麼資格怨呢?
我的父親為了利益,親手將江父的公司拖垮,讓他被人暗害。
懷孕的江母在17歲的江硯眼前跳了樓。
我和江硯青梅竹馬的情分,自他媽媽死後就斷了。
斷得幹幹淨淨、不留餘地。
我忍著身上的痛坐了起來,眼神定格在床頭的照片上。
那是一張全家福。
是我的全家福。
可現在,上麵的人再也聚不齊了。
2
江硯回到商圈的第一件事,便是親手把我的爸爸送進了監獄。
可驕傲一世的爸爸,怎麼會容許自己落入塵埃?
他服了毒藥,留下一封自首書,將我和媽媽摘得幹幹淨淨。
媽媽受到打擊,隨之一病不起。
我找到江硯,跪著求了他很久,求他,救救我媽媽。
最後隻換來他不帶溫度的聲音:
“程寧,用你,換你媽的命。”
我被他關在這棟別墅裏,整整三年,日夜羞辱。
我想過以死解脫,可整整十次,都被江硯攔了下來。
他用媽媽的命威脅我。
用程家欠下的人命債逼迫我。
我痛曾經青梅竹馬,言笑晏晏的兩人,如今相互折磨,不死不休。
我痛曾經意氣風發、驚才絕豔的少年,如今冷漠疏離、狠厲偏執。
鼻血不受控製往下流,直到泅紅了白色的被子。
我顫抖的手拿著紙巾一遍遍擦,卻怎麼也止不住。
我笑著,鹹澀的眼淚流進嘴角。
拉開床邊的抽屜,裏麵是一張病情診斷書和幾瓶快空的安眠藥。
我拿起安眠藥塞進嘴裏,整個人蜷縮到被窩裏。
騙自己說睡著就不疼了,可冷汗還是止不住外冒。
對啊,遺傳骨癌,我本來也活不長了。
拿起手機,我看著屏幕上的電話,停頓了很久,最終還是撥出去。
“醫生,我不想治了。”
太痛了,我不想堅持了。
3
第二天醒來時,保姆將兩碗藥端到我麵前。
“程小姐,先生吩咐的藥。”
聞著苦澀的藥,我扯出一抹苦笑。
江硯不願意讓我懷他的孩子。
我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荒唐後,他掐著我的脖子灌下去那碗藥。
很苦,很苦,是我這輩子喝過最苦的藥。
“流著江家血的孩子,我嫌臟。”
可看到我流下的眼淚,他又不受控製抬起手想替我拭去。
隻一秒,又將半空中的手伸了回去,眼裏帶上厭惡的情緒。
我端起藥,一飲而盡,像是察覺不到苦澀一般。
“程小姐,還有這碗補藥,先生說你身子太弱了,囑咐我一定要讓你喝下去。”
又是藥,可再多的補藥又有什麼用呢?
我比誰都清楚,這副身體已經撐不住多久了。
“不用了王姨,太苦了,實在是...太苦了。”
我的聲音帶上了些哽咽。
苦的何止是藥呢?
我的身體自小就不好。
喝的藥比吃的飯還多。
江硯為了哄我吃藥,每次都要在放學後跨越半個城區買一份我最喜歡的甜水送來。
這樣一送就是十幾年。
可現在,我幾乎快要忘了那甜水的味道。
嘴裏的苦味久久散不去,我攥緊了衣角。
王姨還想說些什麼,門卻突然被踹開。
江硯衝了進來,掐住我的脖子。
“程寧,我跟你說過,不要搞什麼花樣!”
“你故意在房間裏留下香薰,不知道柔柔對它過敏嗎?”
手上的力量逐漸變大,我的呼吸變緊。
一滴鼻血滴落在江硯手上。
他眼裏閃過一絲慌張,連忙鬆了手,轉頭又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程寧,你究竟在搞什麼?”
我慢慢擦去臉上的血,緩緩抬起頭。
“對不起,是我的錯,夏小姐不喜歡,我馬上去撤掉。”
剛打開門,夏柔就站在樓梯口處。
和因為癌症而麵色發灰,衣上沾血的我截然不同。
她穿著江硯曾經最喜歡的白裙,純潔嬌憨,不染纖塵。
經過她旁邊的時候,夏柔抓住了我的手。
我聽到她挑釁的聲音:
“你和你那個快死的媽怎麼配出現在江硯哥哥的麵前?”
下一秒,我被她拉著滾下了樓梯。
骨癌作用下,我的骨頭比常人更容易受傷。
即便隻是一層的樓梯,我也能感受到骨頭撞擊下的劇痛。
江硯快步過來,抱起膝蓋擦破皮的夏柔。
“程寧,你太不識好歹了!”
“柔柔因你受傷,那你醫院裏的媽也沒必要再治了!”
4
我忍著身上的疼痛,爬到江硯麵前。
他清楚地知道,我的媽媽靠著這些年的治療才堪堪吊著一口氣。
他清楚地知道,媽媽是我的支柱。
可還是為了別人,摧毀我心裏最後一絲牽掛。
“江硯,不要...我求你...不要...”
“停了治療,我媽媽會死的...我求求你...我錯了,是我的錯...”
江硯踢開了我,就像踢開垃圾一樣。
“程寧,你以為,你算什麼?”
我狼狽地趴在地上,手忙腳亂從懷裏找出一枚平安符。
“江硯,這是我媽媽為你求的平安符啊,她再也醒不過來了,再也看不到我們一起了...江硯...”
他眉頭緊鎖,卻在看到那枚平安符時倏地鬆開了。
“江硯,八十一級台階,這是她一步一跪為我們求來的啊...”
那是媽媽為我們求來的平安符。
她說,“阿寧,小硯,你們倆要好好的。”
她說,“小硯,你要照顧好阿寧。”
黃昏之下,媽媽看著我們交握的手,笑著將平安符塞到我們手裏。
“阿姨沒什麼心願,就希望你們倆能平平安安的,好好的在一起。”
可現在,她再也醒不過來了。
江硯似乎也想到了曾經的事,盯著我手裏的平安符不發一言。
“江硯哥哥,我的腿摔傷不要緊,隻是...你送我的,江阿姨的手鐲似乎裂了個縫...”
夏柔察覺到江硯的猶豫,握著手上的鐲子出聲。
江硯瞳孔一縮,再次望向我的眼神裏已經帶著濃濃的仇恨。
下一秒,他奪過我手上的平安符丟進垃圾桶。
“你爸該死,你媽也該死。”
“她能多活這麼些年,是我對你程家最大的施舍,程寧,你不要不識好歹。”
他冷聲丟下這句話就抱著夏柔走開了。
江母的死是江硯心裏解不開的結。
夏柔抓住了這點,擊潰了江硯心裏最後一絲憐憫。
我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氣,就這麼一路跑到了醫院。
跌跌撞撞趕到病房時,媽媽正一動不動躺在病床上。
呼吸機被撤掉,藥水瓶也被拿走。
旁邊的心跳檢測儀已經成了一條直線。
我雙腿一軟,膝蓋重重磕在地上,我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手指一點點撫上媽媽的臉龐。
沒有心跳。
也沒有呼吸。
豆大的淚水滑落,滴在手上。
我的腦子空白,就連夏柔什麼時候進來的都沒察覺到。
5
“程寧啊,你這個老不死的媽還真是頑強啊。”
“都被停藥了,竟然還掙紮著醒了過來。”
我衝到她麵前,目眥欲裂。
“你什麼意思?”
“你對她做什麼了?”
夏柔眼裏全是戲謔。
“她臨死前,嘴裏還念著你。”
“念著你和江硯要好好在一起!”
“可你怎麼配和江硯哥哥相提並論!”
“我就隻是告訴她你被江硯帶回去,折磨得不成樣子,她竟然就這樣急得喘不上氣了。”
“我不過就是幫她最後一把。”
“幫她把呼吸管拔了。”
夏柔笑得開懷。
我氣血上湧,緊握的拳頭指甲嵌入血肉。
“夏柔,你卑鄙,你惡毒!”
我揚起手朝她打過去。
手指剛碰到她的頭發,我就被一股大力推倒。
後背撞上桌角,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江硯哥哥,我隻是想讓姐姐節哀,沒想到...”
“沒想到她竟然對我這麼怨恨。”
江硯揮了揮手,病房裏闖入一堆人,徑直朝著媽媽而去。
“人死了,別留下占位置,拉走火化。”
江硯一字一句,砸進我的耳中。
我跑過去想攔住他們抬媽媽的動作,卻被擋住了。
媽媽身上刺眼的白色病服,讓我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我著急地拉住江硯。
“江硯,是她殺了我媽媽啊,她是殺人犯啊!”
我指著夏柔嘶吼著。
可江硯卻像沒看見般,把夏柔摟得更緊。
眼看媽媽被那些人從床上拽起,我拉著他的褲腳。
“江硯,我求求你,別帶走我媽媽...求求你。”
“讓我再陪陪媽媽...”
淚水模糊了眼睛,我又轉向了旁邊的夏柔。
“夏小姐,你放過我媽媽,我可以搬出江家...我可以再也不出現在你們麵前。”
“求你,哪怕...把她的骨灰留給我...”
江硯聽到這句話卻像是被觸到逆鱗般,臉色忽然變了。
他大力鉗住我的手腕,語氣裏全是怒意。
“程寧,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逃離江家嗎?”
他一雙眼睛紅得滴血,一字一頓道。
“程寧,我告訴你,這輩子都不可能!”
“你這輩子都別想離開江家!這輩子,你都還不清這份人命債!”
“死人礙眼,馬上火化,骨灰...就地揚了!”
這麼一句話,讓我泄了所有力氣。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再找不到半分從前的樣子。
我掙紮著想去拉母親的衣角。
卻在站起來那一刻,再也支撐不住。
身體重重摔在地上,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最後一眼,是江硯急忙朝我跑過來的畫麵。
這一刻,我在想:
要是就這樣死了就好了,這樣,我就能早點解脫了。
6
我做了很多夢。
夢見媽媽笑著喊我吃飯。
夢見媽媽把平安符交到我手上。
還夢見江硯拉著我的手,告訴我這輩子認定我了。
畫麵一轉,又是媽媽被火化,骨灰被揚的畫麵。
“不要...不要...媽媽!”
窗外雷聲轟鳴,暴雨好似要把一切都衝刷殆盡。
我從夢中驚醒,身上都是汗。
視線落到床邊。
江硯緊緊握著我的手,眼睛下一片烏青。
見我醒過來,又連忙鬆了手。
“江硯,我媽媽呢?”
“我要去找她。”
他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但轉瞬即逝。
“程寧,你不要鬧了,先是尋死,這次呢,又在耍什麼把戲?”
“她的骨灰已經揚了,早就被雨衝得幹幹淨淨了!”
“別再想著離開江家,你的去留,不由你決定!”
開足空調的房間裏,我卻覺得寒意遍體。
終於失去了所有力氣。
“江硯,為什麼呢?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呢?”
“哪怕是讓我去死呢?”
我轉頭看向窗外下個不停的雨。
骨灰也沒了。
什麼都沒了。
媽媽也走了。
程家,真的,就剩我一個人了。
我像是失去了生氣般,不哭也不鬧。
“媽媽走了,這世上沒有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了。”
“我為什麼還活著呢?”
江硯垂在身側的手瞬間抓住我的肩膀。
臉上是埋怨、不甘、憤恨。
“程寧,沒有值得留戀的東西?”
“我告訴你,哪怕是恨著,痛著,你也別想離開!”
“你知道這些年每當想起我母親帶著未出世弟弟一起跳樓的場景,我是靠什麼撐著的嗎?”
“是靠對你程家滔天的恨!”
“從我媽媽離開那一刻起,你就該知道,你程家永遠也——”
他眼底猩紅,顫抖著聲音。
“無法償還。”
“除非死,否則,你這輩子也別想離開!”
我看著他,眼裏竟然流不出一絲淚。
骨頭摩擦的疼痛一陣陣襲來。
我感受到一股熱流從鼻子淌下。
死嗎?
也許,真的能如他所願了。
7
鼻血越流越多,染紅了我的衣服。
也染紅了江硯的雙手。
他見狀,開始著急地拿紙給我擦著,卻發現怎麼也擦不幹淨。
“叫醫生!快叫醫生!”
手下的人被他嗬斥,趕忙跑了出去。
“程寧,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流這麼多血!”
我沒有回答,隻是默默看著他,一遍又一遍替我擦去流到嘴邊的血。
無助又害怕。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從他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了。
自從被他帶回江家以後,他留給我的隻有厭惡、怨恨的眼神。
這一刻,我似乎又看見了從前的那個江硯。
可惜,回不去了。
看著我邊笑邊哭的樣子,江硯更加慌張。
“程寧,你別忘了,你欠我的還沒還清!”
......
“程寧!”
我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寧寧,你別這樣,醫生馬上就來了,你會沒事的。”
“寧寧,為什麼...為什麼血止不住,別再流了...”
江硯雙手顫抖,就連聲音也難得的慌亂。
我看見醫生魚貫而入。
看見江硯交握著,不肯放開的手。
許是真的累了,又或許是不想見到江硯,我慢慢閉上了眼睛。
過往在我的腦子裏走馬燈式閃過。
江、程兩家本是上一代的故交。
我與江硯自小相識,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於是從小學到大學,我們都自然而然在一所學校。
江硯長得好,成績也好,在學校喜歡他的小姑娘數不勝數。
可沒一個敢當麵給他送情書。
隻因為,圈子裏都知道。
江硯有個喜歡的小青梅。
從小寵著、慣著,不敢讓她受一點委屈。
可看到湊到江硯麵前的人,我還是會忍不住吃醋。
江硯就軟著聲,一點點哄我。
在外人麵前高冷不近人情的人,也會在麵對一個女孩的時候束手無措。
我還記得,紅霞滿天,桃花樹下,少年亮的不可思議的眼睛。
“寧寧,我喜歡你。”
江硯聲音溫柔堅定,撩的我紅了臉。
雙唇相觸,兩顆青澀的心同時跳動。
甚至兩家父母也早就默認將來會成親家這件事。
有意無意,喜歡拿我們開玩笑。
我一直以為,我們會順利結婚,白頭偕老。
直到父親在商戰中為了保全程氏,丟棄了那份情誼。
害得江父江母相繼離世。
17歲的江硯獨自扛起壓力,短短幾年,飛速成長。
直到再次回到商圈裏,他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青澀的少年。
彼時,他將從前背刺江氏的公司全部封殺了個遍。
唯獨留下了程家。
我以為,是他顧念多年情誼,願意給我們贖罪機會。
直到程家一夜之間大廈傾倒,父親死去。
我才知道,江硯不是來要贖罪的。
是來讓程家償命的。
8
醫院的消毒水味刺激著我的感官。
我昏迷著,意識卻還清醒。
我聽見醫生對江硯說:
“遺傳骨癌,已經是晚期了。”
“本來還能多活兩年,可...她放棄了治療。”
“再加上這段時間打擊過多,病情惡化得更快了。”
江硯卻好像被重重擊打了一下,渾身震顫。
“什麼意思?”
“程小姐最多...還有一個月可活。”
“但以她現在的情況來看...沒有求生意誌...也許,沒有一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