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片飄零的花瓣落在她掌心。
眼前狼藉的場景,讓她恍惚回到十年前。
那時謝懷川聽聞她家鄉遍植梨花,春日勝雪,便總上山為她折花簪鬢,更揚言日後回京,定要在府中為她種滿梨樹,春日賞花,秋日釀酒,歲歲年年相伴。
後來,為了哄慰被掌嘴後心灰意冷的她,他親手在後院種下無數奇花,並九十九棵梨樹苗。
記憶中的少年郎漸漸與眼前冷漠的男人重合,隻是他心中最重要的,早已換了人。
她記得,回京第七日。
她忽然感到自己贈予謝懷川護身的靈蝶氣息微弱,強忍不安尋遍王府,最終在後院角落找到奄奄一息的靈蝶。
它被楚長寧的兜網困住,美麗的藍色翅膀被繩索刮得殘破不堪,珍貴的磷粉撒落一地。
而謝懷川,就站在楚長寧身旁,默許著這一切。
見她出現,謝懷川將她拉到一邊。
“你明知靈蝶是我用心頭血喂養,是我續命的根本!你卻將它送給楚長寧肆意玩弄!你可曾想過我?可曾想過你自己的命!”
麵對她的質問,謝懷川壓低了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為了兵權,莫說一隻靈蝶,便是要我自斷一臂,我也絕不吝惜!”
雲袖聽得心寒徹骨。
“那我呢?才入京七日,你就已全然不顧我的死活!昔年皇陵前的海誓山盟,難道都是戲言嗎?”
未等謝懷川回答,楚長寧已擠到兩人中間,臉上盡是不屑。
“一隻破蝴蝶罷了,你的下人倒緊張得很。本小姐從不稀罕別人惦記的東西,既然殿下舍不得,還你好了!”
她說著,猛地將靈蝶擲向地麵!
雲袖心疼地俯身去接,卻見謝懷川已快步跟到楚長寧身後,溫言軟語地哄勸。
“她不過是個下人,長寧何必與她置氣。”
“下人?”
楚長寧聲調拔高。
“我父親早已查明,她是你在皇陵明媒正娶的妻子!事到如今,你還想欺瞞於我!我父親說得沒錯,你接近我,不過是為了兵權!”
楚長寧轉身欲走,謝懷川竟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屈膝跪了下來!
“長寧!我的真心你難道看不見嗎?若隻為兵權,我何苦忍受你父親那三十六刀的試探!”
見少女神色略有鬆動,謝懷川乘勝追擊。
“我對你的心意日月可鑒!我已向父皇請旨賜婚,此生非你不娶!你若不信,我願剖心挖肝,以證真心!”
他竟真的抽出一把匕首,抵在心口!
看著眼前一幕,雲袖如墜冰窟。
楚長寧是他的妻子?
那她雲袖是什麼?
一個依仗著救命之恩賴在府裏的下人?
楚長寧心軟了,卻仍未罷休。
“要我信你也不難。但你要證明,你早已不愛你的發妻。”
她話鋒一轉,帶著殘忍的笑意。
“既然你受我父親三十六刀,那她便受三十六鞭刑。由你,親自動手。”
謝懷川聞言,如蒙大赦,轉頭看向雲袖,眼神冰冷。
“從今日起,你便是府中奴婢。務必以長寧為尊,不可有半分冒犯!長寧,才是這王府唯一的主母!”
長鞭破空,帶著淩厲的風聲,狠狠抽下!
整整三十六鞭,鞭鞭入肉,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雲袖動了動手指,掌心的花瓣隨風飄落。
即便身上的鞭傷早已愈合,那刻骨銘心的痛苦卻如附骨之疽,永難消散。
“報——!”
急切的腳步聲闖入花園。
“小姐!將軍舊疾複發,危在旦夕!”
一襲輕甲的侍衛跪倒在楚長寧與謝懷川麵前。
楚長寧猛地站起。
“什麼?太醫不是說父親舊疾已穩住了嗎!”
她焦急地抓住謝懷川的衣袖。
此時的謝懷川比她更為焦灼。
老將軍絕不能死!
他根基未穩,又才與楚長寧成婚,若此時老將軍暴斃,那八十萬神策軍絕無可能落入他手!
忽然,他瞥見伏在衣襟內微弱振翅的靈蝶,腦中靈光乍現!
當年他身中蛇毒後身體極度虛弱,命懸一線,正是雲袖用這靈蝶將他從鬼門關拉回!
若用於老將軍......
“長寧莫急!將軍吉人天相,我或有一法可救!隻是需些時間準備。你先回將軍府,今夜子時之前,我必攜藥前來!”
他語氣篤定。
楚長寧雖疑惑,見他如此肯定,也稍稍安心,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待她身影消失,謝懷川立刻走到雲袖麵前。
“袖袖,方才你也聽見了,將軍命懸一線。你能否......再拿出一隻靈蝶?”
雲袖扯了扯唇角,眼底卻無一絲溫度,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藥王穀靈蝶,一人一生隻能養育一隻。我唯一的那隻,在你身上。你若想救他,唯有一計:以你心頭血澆灌靈蝶,或可激發其潛能,令人起死回生。”
她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靈蝶以情念為食。殿下若真心待我,靈蝶自會感應。若情意有變,便是心頭血,亦是無用。”
謝懷川眼底瞬間燃起希望,毫不猶豫地應下。
“好!就依你所言!袖袖,我信你!信你不會眼睜睜看我大業崩殂,更不會眼睜睜看我赴死!畢竟往後,我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說罷,轉身大步離去。
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雲袖強忍的淚水終於決堤。
滾燙的淚珠落在冰涼的手背,轉瞬被風吹幹。
謝懷川,你竟如此篤定我會救你?
那我偏不順你意。
反正......再過五日,我便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