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距離和男友訂婚還有五天。
他大清早跑來找我。
眼底慘紅一片,喉結淺淺滑動,軟語呢喃:
「都是你,非說什麼訂婚前不見麵,要避嫌,害得我一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實在受不了了,我就破個戒,來看你一眼,你可不準罵我。」
我也忍不住紅了眼。
得此深情,何其有幸。
可下一秒,他放開我,突然開口:
「寶寶,你穿這種白衣服,內衣透出來就不好看了。」
「現在都流行粉底液親膚款內衣,我現在就給你下單幾套。」
我眼角抽了抽,心臟狂跳。
他是直男,從來不懂這些。
唯一的可能。
他出軌了。
那個女孩,告訴他的。
1.
看著沈司予打開網購平台點進一家內衣品牌店。
熟練地拖到首頁第三個商品。
選好尺碼,付款。
動作一氣嗬成。
我的心一點點墜下去。
他收起手機,抬眸看我。
似乎意識到什麼,唇角微揚:
「想什麼呢?該不會懷疑我給別人買過吧?」
「拜托,你老公又不是山頂洞人,天天上網衝浪,還能看不到這些鋪天蓋地的廣告?」
「隻要是你能用得上的東西,我肯定都會關注嘛。」
他溫柔的眉眼間熠著流光,看起來毫無破綻。
又讓我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我有些內疚地輕踮腳尖,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
15厘米的身高差,是最適合接吻的完美距離。
這是六年前,他第一次吻我,明明緊張到耳垂通紅,手心冒汗。
卻又強裝鎮定時說的。
沈司予一愣,旋即摟住我的腰。
頭向右微微偏轉,輕俯下來......
就在雙唇相接的前一瞬。
我清楚地看見他的衣領上麵。
粘著一枚兔子形狀的驅蚊貼。
心底突然一片冰涼。
我和他從來不招蚊子咬。
向來用不上任何驅蚊產品。
這東西......是誰的?
耳邊汽車鳴笛聲此起彼伏。
空氣卻像突然凝結。
「怎麼了寶寶?」
我後撤一步,下意識開口:
「哦......我就是想告訴你,其實訂婚前需要避嫌不見麵是我隨口胡說的,就是為了考驗一下你,現在我不想折磨你啦,咱們去吃那家你念叨了好久的老火鍋好不好......」
「梔語,抱歉。」
他握著我腰的手顫了顫,輕聲打斷我:
「今天......不太行,公司還有點急事,我答應了馬上回去處理。」
他撒謊。
我以前加過他一位同事的好友。
早上我才看見他的動態。
今天他們整個部門都在外團建。
隨口試探,卻勾出殘忍的事實。
我抬起頭,平靜地說:
「好,那你去忙吧。」
回到家裏。
我拜托在通信公司上班的朋友幫我調出沈司予近幾個月的通話詳單。
沒有異樣。
他的密碼一直是我的生日。
我毫不費力地登錄他所有的社交平台。
沒有新增關注。
消息來往記錄裏也幹幹淨淨。
也許女人都是如此。
明知有些事已經發生。
卻一定要執拗地找出真相的碎片。
哪怕那碎片會割破心臟,鮮血淋漓。
一小時後。
一無所獲的我試探著登錄上12123。
心口突然一刺。
他的車新增一個違章。
昨夜零點八分。
在隔壁江市。
違章原因,妨礙安全駕駛。
我顫抖著手點開照片。
副駕駛坐著個我不認識的女子。
正在喂東西給沈司予吃。
看著他自然張開嘴的模樣。
那盆在頭上懸了好久的冰水終於徹底兜頭澆下。
刺骨的冷。
2.
昨夜,他還如往常一般給我打了整整一小時的語音。
溫柔叮囑我早點睡不要熬夜。
但其實......早就陪在另一個女人身旁?
而廝混一夜後,大清早卻又跑來告訴我。
想我想到睡不著覺。
世上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來不及思考太多。
我跌跌撞撞起身衝出家門。
打車來到江市。
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我卻又突然反應過來。
我這是在幹嘛?
就算捉到現行,難道還需要他給我一個解釋嗎?
正在愣神,身後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慢點吃,都掉衣服上啦。」
我倏地轉過身,咖啡廳的露天卡座上。
沈司予正拿著餐紙,給身旁的長發女孩輕輕擦嘴。
神情與同我在一起時別無二致,滿是寵溺。
女孩包著嘴笑得很甜:
「以後不準趁我還睡著就突然跑掉了,一醒來看不到你,真的嚇死了。」
沈司予輕笑著敲她額頭:
「你個沒心沒肺的家夥,昨晚幫你打蚊子,整整一夜都沒睡好,又惦記著你愛吃海城那家鋪子的北海蝦餅,特意大早上開一個小時的車回去給你買。」
「你還埋怨我。」
一股寒意順著脊柱瞬間爬上大腦。
我呆呆地站著,心痛得幾乎要窒息。
原來,真的還有更荒唐的事情。
匆匆趕來訴說想念。
居然也隻是「順便」而已。
淚水爬滿麵頰的瞬間。
我突然失去了上前質問的勇氣。
逃命似地離開那裏。
渾渾噩噩回到家,收到了沈司予的短信:
「寶貝老婆,訂婚後要休假帶你去玩的,所以我想把手頭的工作抓緊時間處理好,這兩天會很忙,就不過去找你啦,你乖乖照顧好自己,安心等著做準新娘,愛你。」
準新娘三個字,還真是刺眼。
我關了手機,困意襲來,沉沉睡去。
翌日清早,快遞小哥的敲門聲將我驚醒:
「聞小姐,這是沈先生為您訂的鮮花,請簽收一下。」
視線接觸到他懷裏那一大捧潔白素雅的梔子花。
我突然想笑。
也是難為他了,顧著這個,還不忘要哄哄那個。
這花,他送了六年。
我也沒看厭。
但以後,都不必了。
「送你了,祝你工作愉快,謝謝。」
大概是夜裏降溫受了涼。
我突然發起燒來。
折騰了一天一夜,又是吃藥又是物理降溫。
體溫還是沒下去。
無奈,我隻能頂著個暈乎乎的腦袋去醫院輸液。
診療室的長椅上擠得滿滿的。
我隻好扛著輸液架默默走向拐角。
剛站定,眼前忽然一暗:
「梔語!」
男人滿頭是汗,神情急切:
「怎麼發燒了也不告訴我?要不是我同學見過你,剛好在這兒上班,我都不知道!」
3.
他眸裏的擔憂和關切怎麼看都不像是假的。
讓我突然分不清之前的一切。
是否隻是一場噩夢。
「是不是怕我擔心?真是個傻瓜,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怎麼能讓你生病了還自己一個人扛著?」
他一邊說,一邊心疼地撫過我幹裂起皮的嘴唇,眼圈一瞬間紅了:
「寶寶燒成這樣,我卻沒有第一時間陪在你身邊,該打!」
抬手的時間,我清楚地看見。
他的袖口深處,戴著一個編織得即為精巧的粉色手編鏈。
我一向手殘,做不來這些東西。
所以......哪裏有什麼噩夢。
我又在自我安慰什麼呢。
「我同學給咱們找了個空病房,可以躺著輸液,走吧寶寶,我扶你過去。」
我手腳軟軟的,沒力氣掙脫開他的懷抱。
隻能在他的攙扶下,走向住院部大樓。
剛跨進病房門。
他的手機突然轟鳴起來。
是我以前從沒聽過的鈴聲。
他眉心一跳。
裝作不經意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臉上明顯多了些倉皇。
我平靜地躺下去:
「既然公司還有急事,那就去吧,別耽誤工作。」
他像是受了大赦般,眼中閃過一絲掩飾不了的釋然:
「那幫孫子確實處理不了,全等著我回去呢,那個......我保證,我把工作做完就回來,你安心在這裏休息,等我回來,嗯?」
他走後三分鐘。
我帶上剛才從他包裏悄悄拿到的備用機出了門。
剛走出住院部大樓。
就看見一對男女旁若無人地擁在一起。
如同離別經年的男女主角。
終於在茫茫人海中奇跡般重逢。
男人說:
「不是說了等我去找你嗎?幹嘛要自己過來,你流感還沒好,海城這幾天降溫,萬一更嚴重怎麼辦?」
女孩的淚一點點濡濕他的衣襟:
「司予,我也想聽話乖乖等你來,可我一想到你還有兩天就訂婚了就心如刀絞......我可能要說話不算數了,我不願意做你的地下情人,不願意一個月才見你一兩麵......」
「我說過不想破壞你們,隻要你心裏有我就好,可是現在我才知道,人的貪念是無窮無盡的,我沒辦法把愛藏在心裏......」
我站在角落。
點開沈司予備用機上的微信小號。
將置頂的那個「不舍」聊天記錄翻到最前麵。
日期是五個月前。
他去江市談客戶那天。
就在給我打電話報備一天行程的五分鐘前。
他們加了好友。
「小哥哥,謝謝你把那張cd讓給我,開心!」
「我真的找了好久啊,差點以為又要錯過了,還好碰到你!」
他和我說完「晚安」,下一秒就回複了她:
「小事一樁啦,就是想不到你也喜歡平井堅。」
「是啊,日本老牌歌手,不過當時競爭太激烈,他就不怎麼突出了,但那首《傾盆大雨》真的好好聽哦!」
那晚,他們聊到半夜三點。
女孩叫林夢,江市財經大學研究生在讀。
比我小三歲。
愛吃火鍋,愛看電影。
愛穿白色的衣服。
我抬起頭,沈司予滿臉不忍,緊咬著牙:
「夢夢,我也不忍心讓你那麼痛苦,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我徹底放手,反而能讓你好過一點......」
「不要!」
女孩捂住他的嘴,眼裏噙滿淚水:
「痛一下下沒關係,但如果永失我愛,那才叫可悲呢!你不準走,不準離開我!」
4.
手指緩緩滑動屏幕。
你來我往的聊天記錄逐漸拚湊出他們從陌生到熟稔再到曖昧。
最後難舍難分的全部過程。
原來,他們第二次見麵。
是那天我胃口不佳,隻吃了小半碗飯。
他自然地接過我的剩飯,呼嚕嚕吃完之後。
主動給她發消息,提出在江市見麵,請她吃飯......
一個月後我生理期那天。
肚子痛到直冒冷汗,身體整個兒蜷縮在他懷裏的時候。
他一邊幫我揉小腹一邊幫她訂了上門私廚。
還「威脅」她「再讓我發現你不好好吃飯就死定了......」
他興致勃勃突發奇想給我做一道新學的甜點的時候。
用麵團捏了個小兔子發給她,配上一個可愛的表情包。
「像你......」
那天他說突然很想我。
開著會也偷溜出來給我打電話想聽聽我聲音的那個下午
其實是在和她一起玩一場冗長的劇本殺,還拍了很多張合影。
當晚,他們在江市最豪華的酒店,從走廊一路吻回房間。
第二天林夢特意拷了監控視頻發給他,說:
「像做夢一樣。」
而沈司予,一連發了十條60秒的語音說自己昨晚太用力,弄疼她了。
想到就好心疼。
就連我們開始正式籌備訂婚事宜的那天。
他說去溝通場地布置方案的那幾小時。
其實也是開車去江市安撫哭哭啼啼的她了......
原來,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圖書館30秒。
我收起手機,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
沈司予的手憐惜地撫上女孩的長發,眼圈通紅:
「我何德何能,能讓你這麼愛我。」
這話,仿佛在三年前。
我替他擋下那個醉漢的啤酒瓶。
他抱著滿頭是血的我,手足無措,語無倫次時,也說過。
而此刻他懷裏的女孩,要得到這樣的評價。
這麼容易。
「司予,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但我現在隻求你,別趕我走,讓我留下來好不好?」
「我隻是想,能經常見見你......」
女孩睫毛輕顫,臉上還掛著淚痕,滿眼祈求。
沈司予的喉結滾動了兩下,還沒說話。
女孩猛地親了上去:
「你說過的,我們連接吻的距離都是最適合的12厘米,剛好是你低頭,我抬頭......我們明明那麼登對,可我就是晚來一步啊,你知道我有多麼不甘嗎司予?」
哦,原來是12厘米。
不是15厘米嗎?
我轉過身,緩緩走回病房。
痛到極致,也就隻剩下麻木。
那天,沈司予一直沒回來。
第二天,他發了一條屏蔽我,但忘記屏蔽我小號的朋友圈:
「求精裝修房源,長租。」
我平靜地拿起客廳裏那副最大的合照。
照片裏是去年在冰島。
暴風雪過後的奇跡極光下。
我們裹著羽絨服依偎在一起,臉凍得通紅。
眼睛裏映著漫天流轉的綠光。
他一邊按下快門鍵,一邊在我耳邊低語:
「梔語,我在極光下發誓,愛你至死不渝。」
也許,誓言隻在說得時候才是真心的。
我抬起手,將相框用力擲在地下。
碎片飛濺,四分五裂,刮花了他的臉。
5.
閨蜜小薇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收拾行李。
她一進門就大呼小叫起來:
「沈司予那個混蛋,居然裝了六年的深情專一,連我這種超級挑刺怪都被他騙過去了!」
是啊。
他明明對我好到讓所有人都羨慕。
可如今......
我不懂,也懶得懂。
「對了,你跟我說打算出去旅遊一圈,那你準備怎麼跟他提分手的事?訂婚宴現在取消來得及嗎?」
我搖搖頭:
「我沒打算提分手,訂婚宴自然也是要繼續辦的。」
小薇愣了愣,在我平靜的目光中明白了一切。
她輕輕握住我的手,堅定點頭:
「好,我支持你,你安心去玩一圈,剩下的事交給我。」
出發前,我終於等到了林夢的主動登門。
不用我自己去找她了。
距離訂婚日還有24小時。
她想要再為自己努力一把。
而我,無比歡迎。
「司予對你隻是責任,對我才是真正的愛情。」
「否則,他怎麼會對我一次次心軟呢?」
「我無意傷害你,但這件事已經發生了,你和他訂婚,結婚,走完所有流程也隻會得到一個不愛你的男人罷了,往後的日子怎麼過?你會得到真正的幸福嗎?」
「不如及時止損,退出算了。」
眼前的女孩,白裙飄飄,長發飛揚。
眼裏飄著堅定和得意,語氣篤定而自信。
像個勝券在握的女將軍。
我苦笑點頭:
「這些話,幾天前你故意在他脖子上黏上防蚊貼,意圖讓我發現你存在的時候,就該來找我說了。」
「何必等到今天,我們準備起來都有點倉促了。」
林夢愣住了:
「什麼意思?」
我看向窗外,聲音很輕:
「既然他愛的人是你,不如直接先斬後奏。」
「我幫你。」
一天後。
訂婚宴場的空氣彌漫著濃鬱的玫瑰香氣。
賓客已經到齊。
沈司予身著西裝站在台上,緊張地搓著手指。
雖然隻是訂婚,但也是他期待已久的。
他早已發誓,一定會給梔語幸福......
「有請準新娘入場!」
聽到司儀的聲音。
他長出一口氣,用力甩了甩頭。
甩掉了自己昨夜吻著另一個女孩指尖說「我永遠為你心動」的畫麵。
微笑著看向緩緩推開的大門。
突然,他整個人如同被大錘子狠狠砸了一下。
瞳孔驟然縮緊,身體頓時僵住。
女孩正提著裙擺款款走來,眼眶含淚卻滿臉幸福。
但......
他猛地上前一步,臉色鐵青:
「林夢,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