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當朝陛下欽點的太子妃。
當太子妃的第三年,我意外流產。
所有人都以為,太子幾日告假不上朝是因為愛我至深。
我也這麼以為。
直到我發現東宮書齋裏藏著的數張小像,並且一眼就看出。
那畫像的主角,是我的雙生妹妹,棠雪。
我拚盡全力想做好他的太子妃,可他愛的卻從來不是我。
他隻當我是他的登天梯,而非他的妻。
後來,太子變成了廢太子。
再站在陳雲起麵前時,他失魂落魄的看著我:「阿梨,你真真一點也不愛我了嗎?」
.
陳雲起愛的一直都不是我。
而我,前十九年一直被他蒙在鼓裏。
作為百年世家棠氏的嫡長女,滿京城世家貴女之首。
我自出生起就與他定下親事,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待到及笄以後不久,便嫁入了東宮,做了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坊間人人稱頌太子和太子妃的佳話,而我也沉浸在我們琴瑟和鳴的幻象中,絲毫沒有懷疑。
嫁到東宮的第三年,我如願懷上了孩子。
正當我沉浸在即將為人母的喜悅中不可自拔時。
卻意外小產了。
陳雲起作為一國太子,請旨告假不上朝,隻為在東宮陪伴我。
一連幾日,他每日都來我的寢宮中陪我說一個時辰的話,用一頓午膳再去處理政務。
所有人聽聞後,都覺得太子殿下情深不渝,豔羨我得了太子這樣的疼愛。
我又何嘗不感動呢?
我想,為著陳雲起待我的這份情意,我也該從喪子之痛中打起精神來。
卻不曾想,這全是假的。
正是這一遭小產,才讓我意外看清了陳雲起對我的虛情假意。
2.
發現這個秘密,完全是場意外。
那時我身子骨剛好了些,聽了身旁嬤嬤的話,帶著一盅參湯去書齋找他。
起初,門口的侍衛攔下了我。
他們告知我太子不在書齋。
但礙於我是太子妃,要進去送羹湯他們也實在無法阻攔。
就隻能將我放進去。
陳雲起的書齋很整潔,龍涎香獨特的氣味彌漫在屋中。
不過我幾乎沒來過東宮的書齋,因為陳雲起不喜歡理政時有人打擾。
我將參湯找了一個位置放下,眼神卻被書案上的一幅字畫所吸引。
那是一幅漂亮的梅花圖,畫中隱隱可窺見堅韌風骨。
我忍不住走近案前看,卻不小心碰倒了案上的折子。
有張折子滾的遠了些,正當我撿起那折子返回書案邊時,卻瞅見暗角滾落在地的一張畫。
想來也是方才被我碰倒滾落在地的。
撿起那卷畫紙,恰好一陣風吹來。
輕薄的畫紙掀起一角,我隱約瞥見那畫上是個女子。
帶著猶疑,我還是打開了那張畫。
看清畫中人的那一瞬,我如遭雷擊。
畫上的人,與我有八九分像。
但不是我。
我的脖頸處沒有那樣一顆小痣。
我也不曾穿過那樣鮮亮的桃粉色衣裙。
3.
畫上的人,是棠雪。
我一母同胞的雙生妹妹,棠雪。
她脖頸處有一顆小小的痣,也最愛穿桃粉水粉這樣嬌嫩鮮亮的衣裙。
畫上還題了幾個小字。
念茲在茲。
是陳雲起的字跡,我與他相處數年,這字跡我絕不會認錯。
他為什麼會畫阿雪的小像。
為什麼寫下纏綿悱惻的「念茲在茲」四個字。
有的東西已經很清晰了,但我心中還是不敢相信。
我從三歲起便與他相識了。
我從懂事起便知道我要做他的妻了。
三年來日日同榻而眠,竟是同床異夢嗎?
我該怎麼辦,我不知道。
我學了所有皇室宗婦該學的東西,規矩禮儀,詩畫騎射。
可是沒人教我,倘若有天,我發現他愛的不是我,我當如何。
阿娘隻告訴我:「阿梨,嫁入東宮要守規矩,聽太子殿下的話,籠絡住太子殿下的心,早日生下嫡子才是。」
阿爹隻告訴我:「阿梨,你要爭氣,棠家的人可都對你寄予厚望。」
還有阿雪,她知道嗎?
來不及再想,外頭便傳來響動,是太子回來了。
我急忙將畫放回到暗角,就像我從來沒撿起來一樣。
「阿梨,身子沒好全怎麼就出來了。」
陳雲起風塵仆仆的進了書齋,見我站著,便要扶我坐下。
「來給殿下送參湯。」
我緩緩回答道。
「叫人來送便好了,何必你親自跑一趟。」
麵前的人一如往昔般溫柔。
我低眉順眼的回道:「給殿下的,妾身不願假手於人。」
陳雲起身上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我沒聞錯的話是桃雪香。
桃雪香,棠雪慣用的香。
4.
自那日後,我開始留心起來。
我身子好多了,太子也照舊上朝。
但他幾乎日日外出。
從前我隻當是他事務繁忙,不曾往別處想。
可是如今......
我派了人去棠家盯著棠雪。
我這個嬌弱的妹妹,和我一直不太親近。
我自幼時起,便忙著讀書識禮,學各種各樣的東西,參加大大小小的宴會。
因此,對府中人都不甚親密。
有些事情是經不得細想的。
果不其然,我的人親眼看見了他們倆見麵。
再派人去查,我才知道,這兩人時不時便會見一麵。
什麼偶遇巧遇,通通來了個遍。
陳雲起和棠雪,是兩情相悅的。
意識到這一點後,我突然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真真是比坊間的畫本子還要出彩。
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丈夫,和血濃於水一母同胞的妹妹。
他們倆,背著我,竟然是心意相通的。
但我心中還仍存著一點希冀。
直到那日寺廟小徑,我親耳聽到他們要除掉我。
聽見陳雲起冷冰冰的說出「去母留子」四個字的時候,我渾身的血仿佛都冷凍住了。
比我看見棠雪嬌柔的依偎在他的懷裏時更冷。
明明已經開春了,我卻宛如回到了寒冬臘月。
5.
原來他們,本來便沒想讓我活。
我還記得我告訴他我有孕時,他又驚又喜的樣子。
也記得他小心叮囑,細心陪伴的樣子。
這樣一個會替我簪花描眉的人,心裏竟然是想要我死的。
他不愛我,他愛的是我的親妹妹。
他不想娶我,娶我隻是為了順應陛下心意。
陳雲起溫柔的拍著棠雪的背,擁她入懷安慰時。
我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聽著看著。
說來可笑。
我好不容易才出宮來,卻隻是為了親眼見證自己的丈夫和妹妹,好讓自己這顆心死的徹底一些。
我總還是抱有幻想的,十幾年的感情原來隻是我自己的夢。
「阿雪,你再等等我,等她生下孩子,去母留子就好了,我便十裏紅妝迎你做我的太子妃。」
陳雲起看向棠雪的眼神裏,充滿了纏綿悱惻的愛意。
我似乎,從沒有在陳雲起眼裏看見過這樣濃鬱的愛意。
「殿下,雪兒隻想可以一直陪伴在殿下身旁,雪兒真的好羨慕姐姐,可以光明正大站在殿下身旁。」
棠雪輕聲軟語,眨巴著一雙杏眼。
「以後陪伴在我身旁的隻會是你,雪兒隻稍等著做我的皇後便是。」
皇後嗎?
我心想,沒機會了。
我永遠不會讓棠雪做皇後的。
畢竟,我才是陛下欽點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後人選。
6.
從前我便知道,我能做太子妃,不僅僅是因為我是棠家嫡長女。
更是因為,得道高僧的一句批命。
他言我是天定鳳命,命格貴重。
陛下一聽,就將我定做未來太子妃。
而棠雪,與我不過相差半個時辰,卻天差地別。
高僧說她非富貴命,不用肖想。
我被當太子妃嚴厲教養,棠雪則按照世家貴女的標準細心培養。
不用肖想,說的倒也沒錯。
但如今她還是,肖想了自己不該想的。
太子妃的位置,從我出生起就一直被牢牢安在我身上。
我從來不知道,這門婚事陳雲起不滿意。
也不知道,他覺得我死板無趣。
那些我被迫遵守的禮儀規章,在他的眼裏成了死板。
那些我不得不學的詩文,在他眼裏成了無趣。
回到東宮,我把從前陳雲起送給我的小東西都扔了。
那些小玩意兒都被我裝在同一個檀木匣子裏,珍惜的像什麼寶物。
此刻瞧著,卻無比諷刺。
「都扔了吧,燒了也行。」我淡漠的吩咐宮女。
她們不知道裏麵是什麼,隻聽憑我的吩咐去扔。
那些我曾經視若珍寶的東西,此刻顯得多嘲諷啊。
扔掉,統統扔掉。
連同我過去的許多年,一起扔掉。
7.
陳雲起還想讓棠雪做皇後。
癡心妄想。
他既不敢反抗陛下旨意,又在這裝什麼深情模樣。
陛下欽定我為太子妃,他便看重我天定鳳命的身份假意柔情娶了我。
由此博得陛下歡心,坐穩太子之位。
私下卻又同棠雪暗通款曲,情深意濃。
因為棠雪身子有損生不了孩子,他便想要讓我生下孩子留給她撫養,除掉我給她讓位。
這世上的算盤珠子都讓他打明白了,戲本子都讓他寫完了。
隻可惜,偏偏讓我知道了。
我掐緊手裏的茶杯。
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讓這兩個人付出代價。
陳雲起最在意的是什麼呢?
絕對是他的太子之位了。
那麼這太子之位,我便想法子讓別人來坐。
棠雪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絕對是我的太子妃之位了。
那麼這個位置,我便是死也不會相讓。
這兩樣,他們一樣也別想擁有。
此刻我的心有多痛,他們就要比我更痛才對。
比我更痛,才算償還。
8.
我清楚的知道,棠家不會幫我。
隻要能保住棠家的利益,哪個女兒做太子妃都一樣。
父親母親隻在乎我是否能替棠氏一族,替她們帶去榮光,至於旁的都不重要。
我還記得兒時我年紀小上元節隨著府中的姊妹跑出去看了一眼花燈,就因為不守規矩被母親罰跪祠堂一夜。
母親狠狠訓斥我,「你是未來太子妃,怎可隨意在外頭拋頭露麵,毫無規矩禮儀教養,如同那些市井小戶。」
那夜跪的我的膝蓋幾乎直不起來,自此後我再也沒有私自出過門。
活潑愛笑的年紀,我就被迫要處處得體,可陳雲起卻說我是死板無趣,真是可笑之極。
一切都隻能靠我自己。
但獨獨靠我自己,是不夠的。
我想到了一個人,他或許會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