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娘親是坊間最美的繡娘。
她將繡製的衣物送到齊尚書府中時,卻遭其淩辱。
翌日,娘親死在了亂葬崗,一屍兩命。
爹爹和哥哥到衙門擊鼓鳴冤,卻被亂棍打死。
隻留下一紙輕飄飄的罪狀:
「藐視公堂,誣告朝廷重臣,妄議聖上......」
新帝登基之日,我將親手繡製的萬裏江山圖獻與齊尚書。
齊尚書趁機進獻,聖上龍心大悅。
他抬手一揮,將我收為義女。
我知道,我的複仇該開始了!
奪嫡之爭中,因齊尚書曾暗中支持過三皇子幾次,九皇子對其頗有微詞。
九皇子登基那日,我將親手繡製的萬裏江山圖獻給齊尚書,助其重獲皇上重用。
他問我所求為何,他都可以滿足。
我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衣角,躊躇一會才仰頭望向他:
「大人些許是不記得了,3年前江南水患,我流落到京城,靠大人在大棚施粥,我才能勉強活了下來,此後便一直牢記著大人的這份恩情。」
「小女一介孤女,無牽無掛,並無所求,隻願大人平安健康就好。」
聽到我這番話,他深有感觸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日後,你便跟在我身邊,做我的女兒,如何?」
齊尚書的話一出,連旁邊伺候的婢女都震驚到了,眼中豔羨,不可思議的看向我。
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這等事,大族小姐或許不屑,可對於底層人民來說,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我裝作不可置信的模樣,喜極而泣:
「真,真的嗎?我終於也是有爹爹的人了嗎?」
「傻孩子,哭什麼,今兒個是大喜的好日子!要多笑笑!」
2
入夜,齊尚書就安排了一場家宴,將我正式收為義女。
看到我是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黃毛丫頭,齊夫人很是不滿:
「老爺,是否,太過於草率了。」
剛剛還一臉笑顏的齊尚書聽到這話立馬變臉:
「安離的繡技就連聖上都讚不絕口!收她為義女是我齊府之幸!」
「可是......」
「行了,不必多言。就將安離放你名下,你這個嫡母記得給我好生教導。」
如此我便順利成為了齊府的嫡女,齊夫人卻很是不屑。
齊尚書走後,我向她乖乖行禮問好。
她俯身審視著我,眼神似猝了毒,染著紅蔻丹的手微微收緊,捏緊我的下巴:
「你又是老爺外麵哪個浪蹄子生下的,本事還不小。」
「這張臉,看著就惡心。」
我不敢抬頭看她,膽怯又害怕地小聲回答:
「我,我是個孤兒,無父無母。」
她顯然不信,可也沒有再問我,而是讓婢女將我帶下去梳洗。
看著銅鏡裏被蔻丹刮出的淺痕,痛苦的記憶頃刻間便又將我淹沒。
娘親死時也是這般,被蔻丹刮出一道道血痕,讓她原本嬌嫩光潔的臉上無一處好皮,觸目驚心。
3
我沒有撒謊,我的確是個孤兒,但我有父母,有哥哥。
自打有記憶起,我就是一個滿身臟亂,臭氣熏天的小乞丐,靠撿爛菜葉吃才勉強活了下來。
直到有一天,一黑衣人停在我跟前,將一饅頭扔給我:
「毒饅頭,吃不吃。」
毒,我知道毒是什麼意思,前天聽說有一個乞丐就是中了蛇毒死的。
明知有毒,可我還是狼吞虎咽的吞下了,因為我隻想不餓肚子。
結果,我並沒有死。
他將我帶入一個組織,裏麵關著的都是跟我同齡的小孩子。
每日,我們都要進行殘酷的魔鬼訓練,手掌磨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繭子。
但我並不覺得苦和累,因為我每天都有饅頭吃,我已經很滿足了。
地下是封閉的,所以也記不清是何年何月,黑衣人將我們所有人趕到鬥獸場裏。
他說,隻要我們把裏麵凶猛的野獸殺死,我們就能活下去。
有些小孩此刻已經被猛獸嚇得屁滾尿流嚎啕大哭了。
可我卻一點都不害怕,甚至躍躍欲試。
黑衣人曾誇我,我是天生的殺手。
毫無意外,我在猛獸的牙爪中活了下來。
但黑衣人把玩著手中的匕首又下了一道命令,殘忍嗜血:
「把你們旁邊的同伴殺死,誰就能活下來,否則,我不介意親手送你們上路。」
看著身旁的同伴我猶豫了,最終被她毫不猶豫地一劍穿心。
黑衣人走到我麵前,眼神冷漠。
他對我很失望:
「我還是第一次看錯人,我說錯了,你並不是一名合格的殺手。」
我卻笑了。
我本也想殺了她,但當我被責罰,肚子餓得難受時,是她總會偷偷將自己的饅頭省下來留給我。
我這人,不怕死,怕餓。
我被隨意地丟棄到深山灌木叢中。
山中猛獸聞到血腥味,將我當成了盤中餐,朝我一躍撲上來時恰巧被上山打獵的爹爹一箭射中,並將我背回家中。
我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爹爹找來的醫者卻驚奇地發現,絕大多數人的心臟長在左側,而我不一樣,是在右側。
不過,雖僥幸逃過一劫,但我流血過多,若沒有百年人參補氣血,也難逃死亡的命運。
爹爹沒有絲毫猶豫,掏空家裏所有積蓄為我醫治。
醒過來後,他們問及我的家世時,我卻撒謊了。
我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也不記得從哪來。
他們很是心疼便將我留在身邊當做親生女兒養育。
我銘記他們的恩情,時時刻刻想著報答,卻被爹爹看出來了。
他輕輕捏著我的手背,對我說:
「小丫頭,初見你時,你呀,就躺在草叢裏靜靜等待著死亡,就算有人靠近,你的眼神依舊不變,直到爹爹將你背起,你才感到一絲詫異,因為,你從不認為有人會救你。」
「可是丫頭,你這般不心疼自己,是會讓日後喜歡你的人心疼與愧疚的。比如爹爹,隻恨自己沒能早一點出現在你身旁,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我餓肚子時沒哭,被打得遍體鱗傷時沒哭,被刺穿身體時亦沒有流一滴淚,此刻卻無助地撲在爹爹懷裏嚎啕大哭。
爹爹雖是個獵戶,廚藝卻精湛的很。
那還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世間竟還有比饅頭還好吃的食物。
娘親則是個溫潤堅韌的女子,繡技了得。
我沒有名字,娘親便熬夜繡了個袋子,一大早去山上寺廟求了個平安符放在裏麵,親手給我掛上。
她給我取名繡安,娘親說她希望我以後都能平平安安的。
我生性粗鄙,大字不識,兄長便一邊準備科考一邊教我讀書認字,甚至比他學習還要上心。
爹爹揶揄他若因此而名落孫山怎麼辦?
兄長卻一臉胸有成竹:
「以我的實力,定是能考上的。等兄長當了大官,就帶繡安還有爹爹娘親住大宅院,給我們的小繡安買好多好多漂亮的小裙子,吃盡天下美食!」
可是兄長,騙了我!
那是平平常常的一天。
娘親拿著繡製好的衣物到尚書府,碰巧遇到下朝回府的齊尚書。
他見娘親生得美貌,身材姣好,便糟踐了她!
而這一幕又恰巧被善妒的齊夫人瞧見,待齊尚書心滿意足離開後,她便殘忍地將娘親的臉刮花,抹了脖子後便扔到了亂葬崗。
我們見娘親遲遲不回,便到尚書府詢問,門口的侍衛卻說她早就離開了。
找了一夜我們都未曾找到,直到第二天才在亂葬崗發現娘親的屍體。
爹爹第一次失了態抱著娘親的屍體像個孩子般悲痛大哭。
我為娘親守靈時,未曾想爹爹和兄長竟瞞著我去衙門為娘親擊鼓鳴冤。
當我趕到時,為時已晚,隻剩下兩具僵硬的屍體,以及一紙輕飄飄的罪狀:
「藐視公堂,誣告朝廷重臣,妄議聖上......」
我跪在屍體旁,輕輕為他們闔上眼。
正是這一天,皇家放榜,兄長的名字位列榜首。
他終於考取了功名,就等著做大官,買大宅子,給我買很多很多漂亮的裙子,可是——
他已經死了!
4
齊夫人是商賈之女,家財萬貫,齊尚書確是寒門子弟出身。
她對齊尚書一見傾心,不顧家中反對嫁給了他。
將齊夫人娶進門後,兩人表麵伉儷情深,暗地裏齊尚書卻常與同僚去煙花之地逍遙快活。
對此,齊夫人卻也無可奈何。
但為防止齊尚書將外麵的小賤人納進家中,便先斬後奏,提議家中有一妹妹,傾慕齊尚書已久,若他喜歡,可娶進門予她一側室名分。
齊夫人長相嬌美,她的妹妹卻是清冷之姿。
這極致的反差,齊尚書來了興趣就將她封為了側室,日日歡愉。
但日子一久,齊尚書便無了趣,將她冷落。
昨晚的家宴上,我並未瞧見她。
第二日我想去其住處請安,身旁的婢女卻攔住了我,與我小聲說道:
「姑娘,奴婢勸您別去,姨娘和夫人兩人可是相看兩厭。您如今是夫人名下的嫡女,若被夫人瞧見,會惹得夫人生氣的。」
我了然,於是去給齊夫人請安。
未曾想,她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齊夫人育有一兒一女。
女兒繼承了她的美貌,長相嬌美,兒子看著確是囂張跋扈玩世不恭。
他將我遞給齊夫人的茶水打翻,一臉不屑:
「你就是父親從外麵帶回來的賤種?我警告你,認清自己的地位,不要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然我就弄死你,知道了嗎?」
滾燙的茶水澆在我的手上,我害怕得低垂著眸子,誠惶誠恐地說自己知曉了。
見此他才滿意地向齊夫人邀功:
「娘,你看她這慫樣,這死丫頭對我們能有什麼威脅?碾死她比碾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她的女兒也附和道:
「就是,娘何必擔憂。我們尚書府給她一口飯吃,對她都已是莫大的恩典了,她哪還敢作威作福啊。」
齊夫人聽到這些話終於舒心了,畢竟,昨晚是老爺第一次對她發這麼大的脾氣。
現在看來,是她想多了。
我被她輕輕扶起來,她拍了拍我的手語重心長道:
「安離,母親讓你受委屈了。他們呀調皮慣了,都隻是跟你尋個玩笑,無甚惡意,莫要放在心上。」
話落便叫來她身邊的心腹嬤嬤,吩咐她好生教導我便離開了。
嬤嬤對齊夫人忠心耿耿:
「姑娘,老奴在這府裏這麼多年,見過了不知多少形形色色的人,你這點小心思,老奴一眼便知。奉勸姑娘一句,不該動的心思別動,否則,哪天在哪醒來老奴便不知了。」
我低低應下,乖巧溫順,不敢反駁。
這十幾日裏,嬤嬤對我「教導」得極為上心。
我默默忍受,不敢吱聲。
一名頂級的殺手,最擅長的並不是殺人,而是偽裝,在關鍵時刻給予敵人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