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剛將公司中獎的空調搬回家,母親就嚷嚷著先把弟弟房間的舊空調換了。
我沒同意,畢竟整個家裏就我的房間沒有裝空調,夏天一到,熱得渾身都是汗。
母親兩眼一轉,立即變了說辭。
「那就把這台新的給表妹送去當人情,等你弟畢業了,讓你舅舅多關照關照他的工作。」
弟弟,弟弟!
我聽的煩了,當即吼出了聲,
「整個家裏就我沒空調,我天天熱的要死,23歲的人了還要天天睡客廳,你怎麼不心疼心疼我!這台空調是我的,誰也別想動!」
「你們要是誰敢拿我的空調換人情,別怪我拚命。」
恰巧此時,下班的爸爸回來了。
他走過來,甩了我一巴掌。
「你個女孩子,怎麼跟長輩說話的。你吃的穿的哪樣不是我們供的,這個家有什麼是你的?」
他讓媽媽拿出我花費的記賬本,逼著我還錢,沒錢就寫欠條!
我簽下了名字,唯一的條件是帶著空調一起走。
弟弟還在說風涼話:
「一個獎品都這麼斤斤計較,女孩子果然怎麼養都是別家的。」
我突然覺得這樣生活好沒意思,當夜跟領導打去了電話。
「您上次說的去國外工作的機會,還在嗎?」
後來我定居在國外,曬著豪車豪宅丈夫孩子。
他們一家三口紅了眼,
「不就一個空調,怎麼就不回來了?」
、
請人將空調搬到家裏後,我迅速找了個安裝師傅。
在等待他上門時,母親跳完廣場舞哼著歌先回來了,看到嶄新的空調後,她的臉瞬間垮了:
「王依依,不是跟你說了發了工資先給我保管嗎?你怎麼能用錢來空調?錢是這麼浪費的嗎?」
她說這話時,我下意識看向了門口的鞋櫃。
一千多塊錢的AJ男鞋鋪滿了整麵牆,這些鞋加起來絕對上萬了。
父母說這叫弟弟長身體必要花費,怎麼到我一花錢就叫浪費呢?
我不想跟她吵架,耐著性子解釋:
「沒花錢,公司活動抽獎抽中的。」
她半信半疑,眼睛始終圍繞著空調外機箱打轉:
「真不是用工資?」
見我拿出了中獎單子,才訕笑著補道:
「我女兒隨我運氣好。」
「媽也沒別的意思,就想給你以後多存錢傍身,這都是為你好。」
我沒接話,沉默看著她。
她有些尷尬,跑去弟弟的房間巡邏。
敞開的房門擋不住她故意放大的嗓音。
「哎喲誒,你弟弟這房間的空調用了5年了,黃不拉幾的,是時候得換換了。」
她一邊說,一邊「啪」地摁下空調遙控器,
「好像製冷效果也不怎麼樣了,怎麼半天都沒冷風啊。這麼熱的天怎麼遭得住啊!」
這是她一貫的套路。
不會主動向我討要東西,但會暗示。
就像小時候一起吃飯,我剛夾起僅剩一塊的雞腿。
她就清著嗓子,指著弟弟碗裏啃了一半的雞腿,自責道:
「我們家小軍還要長身體,還是得多吃雞腿,要不就長不高了。都怪媽,今天隻搶到了3個,隻能明天再多買點了。」
我看著碗裏的雞腿如坐針氈,最後夾起來放到了弟弟碗裏。
他們會誇我乖,意思性地夾起幾片青菜葉子放我碗裏。
後來上大學,她會暗示我弟弟經常超花生活費,他們又手頭緊張拿不出多餘的錢。
我下意識就提出要把自己每月生活費分500給弟弟。
意識到不對勁,是在和宿友的一次談話。
她們問我:
「雞腿少了,你媽媽為什麼不多買點?你弟弟生活費花超了,為什麼不是給他打電話,而是給你?」
那些問題如當頭一棒將我敲醒。
原來他們一直將需求像魚鉤一般拋出,等著「懂事」的我咬鉤。
我要追究,又會被他們理直氣壯說是我自願的。
最後,一切成了我心甘情願付出。
自此,我學著分辨父母話裏的真實意思。
漸漸接受他們可能沒那麼愛我的事實。
我沒接下母親自導自演的話茬,隻是平靜盯著腳下的磚縫陷入回憶。
遲遲沒等到我咬鉤,母親有些氣急敗壞。
但她又要在我麵前極力維持著好母親的形象,隻得放柔了嗓子:
「依依,我跟你商量個事兒,我看你弟弟空調真不好用了。」
「我們也沒那麼多錢,還要留著給他讀研究生學費,現在沒錢給他換一台,不如把這台新的留給弟弟。」
「你呢,暫時就用他那台舊的,媽找人給你修修,就吹他那台,你一向最懂事了,最心疼弟弟了,行不行?」
說是商量,但她已經在開始規劃了:
「等師傅來了,先把舊的空調外機拆了放你房間,再讓他......」
「我不同意。」
我打斷了她。
「空調是我抽中的,我要留著自己用。你們覺得弟弟房間空調製冷效果差,給他再買台新的吧。」
「反正你們的錢都是留給他的,一台空調不會不舍得。」
2、
也許是我的拒絕太過幹脆,母親愣了半晌。
等她回過神時,她有些不確定追問了一次:
「你是說你不願意讓給弟弟?」
我毫不猶豫點頭。
「對。」
她頓時有些惱了,語氣指責。
「你是姐姐,這個還是免費抽來的,又沒花錢,為什麼這麼小氣?」
我沒有爭執,也沒有像往常一樣陷入自證陷阱,反駁她安插在我身上「小氣」的罪名。
隻是非常平靜地回了句:
「你要是每個夏天跟我一樣沒有空調,也會跟我一樣的。」
她覺得我這句話在怪她偏心,頓時炸了。
「行,你怪我沒本事,怪我對你不好,我就一個家庭主婦,我能做得了什麼主......」
望著她流下鱷魚的眼淚,我內心毫無波瀾。
以前我會衝上去道歉,可隻會換來更為嚴厲的責罵。
我有些煩躁,
「你想怎麼樣?」
她以為我是妥協了,瞬間不哭了,兩眼滴溜溜一轉:
「你要是不跟你弟弟換,那就把這空調送表妹家去,反正免費中的,當個人情,等你弟弟畢業了,你舅舅還能念著個人情幫你弟弟找份好工作。」
她口中的「免費」深深刺痛了我。
好像空調是天上掉餡餅。
可令人諷刺的是,免費的東西,我沒有使用權,也沒有擁有權。
我所在的這個城市,晚上溫度有40度。
沒有空調,完全睡不著。
從小到大,我就想要一台空調。
從前跟他們要,他們說我成績拿第一就買給我。
當我獎狀足夠貼滿一座牆,他們又以工資縮減沒錢為借口。
後來弟弟出生了,他們也有錢了。
但空調隻有一台,搬進的是他的房間。
小時候我還能去他房間擠一擠。
長大我隻能睡客廳沙發避暑。
可以說,空調是我的執念,這台免費的空調也是這個家我目前唯一能握住的東西。
我不想讓,也不能讓。
我盡量控製著語氣,耐心說道:
「媽,我是個大姑娘了,總不能每到夏天就睡沙發吧。客廳的空調你們死活不讓我挪到房間去,我真不能......」
「那就把新的換給弟弟,你用他的舊的......」
她眼裏帶著得逞的竊喜。
似乎是早料到我會這麼說。
我瞬間明白了她談判的技巧,她故意提出了個不可能的要求拿來逼我讓步。
一股怒火猛地竄起。
那些因為空調被忽略的委屈幾乎要將我淹沒。
我失控了,大喊出了聲。
「整個家裏就我沒空調,我天天熱的要死,23歲的人了還要天天睡客廳,你怎麼不心疼心疼我!」
「為什麼我抽中了空調,卻連個處置權都沒有,我今天話就擺在這,這台空調是我的,誰也別想動!」
「你們要是誰敢拿我的空調拿給別人用,換人情,別怪我拚命。」
話落,正好對視上開門的父親。
他臉色一拉,雙眼冒著火,想也不想衝過來狠狠甩了一巴掌。
「你個女孩子,怎麼跟長輩說話的。在這個家有什麼東西是你的,你吃的穿的哪樣不是我們供的,」
3、
左臉火辣辣的痛意從臉頰蔓延到心臟。
這些話我聽過很多次,但還是會刺痛我。
女孩子沒有家。
鼻尖酸澀,眼淚瞬間擠滿眼眶。
我不想在他們麵前掉眼淚,使勁昂起下巴。
父親以為我對他不服氣,怒氣衝衝解下腰帶。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真以為現在工作了,就目無尊長了,今天我不好好收拾你,我就不是你爸!」
看著皮帶,我下意識想躲起來。
小時候我隻要嚷嚷著他們偏心就會被打。
這次我忍著沒躲,直視著他警告道:
「你要是傷了我,我會去醫院驗傷,即使你是我爸,該判刑還是得判刑。你該不會想到時候打女兒的名聲傳到單位去吧。」
他被我的威脅氣得渾身發抖,手都快要戳到我的眼睛,但還是放下了用皮帶打人的想法
他冷著臉對著母親喊道:
「去,把這個白眼狼的賬本拿來,我們這裏廟小,可容不下這尊大佛。」
賬本?
我輕嘲了一聲。
我一直記得母親有記賬的習慣,沒想到是為我單獨記得。
母親深深歎了口氣,又狠狠剜了我一眼,
「你啊你啊,我們不愁你吃不愁你穿,不就讓你把免費的空調跟你換一下嗎?多大點事兒,讓讓不就好了,好好的一個家,好好的一天被你弄得烏煙瘴氣!」
「我看你就是看不得大家好,非要鬧的雞犬不寧,讓旁邊的鄰居看笑話,我們是怎麼生出你這種白眼狼的!」
又是我的錯了?
我從小到大讓的不夠多嗎?
弟弟喜歡吃旺仔QQ糖,茶幾桌上的我不能碰。
弟弟喜歡看凹凸曼,我們家電視從此隻能放那一個台。
弟弟一句煩狗了,我最喜歡的小狗也得送到鄉下。
太多太多了。
我張口就能說出來。
可我不想再說了。
偏心的人是不會覺得偏心的,隻會覺得我無理取鬧。
「總計30萬五千,這是你出生到現在的所有花費,你看看有沒有問題,沒有就有多少還多少,不夠寫欠條。」
我死死咬著嘴唇,一個字一個字往下看:
【2003年2月5日,餐食費用16塊,王依依承擔4塊。】
【2005年4月6日,要了4個本子,花費2塊。】
【2010年1月9日,來月經,買了5包衛生巾,花費40塊。】
......
「看清楚了沒?」父親聲音平靜,仿佛隻是在談一樁生意,「三十萬五千。你媽和我,辛苦養你這麼大,不算利息,隻算本錢,不過分吧?」
「不過分。」我放下賬單,手不再發抖,「我身上沒那麼多錢,我先寫欠條。」
我走到房間抽出一張白紙,又在網上找了個欠條模版對著抄。
提筆落下時,門鎖傳來擰動的聲音。
4、
父母急忙起身,迎了上去開門。
弟弟一身酒氣,第一反應是嫌他們開門慢了。
父母連忙賠罪,母親聞到酒味,更是要把他扶到房間去。
弟弟沒搭理他們,隻是拍了拍未開封的空調,
「爸媽!我頭痛要睡覺,你們要給我換空調的話就趁我明天下午打球時候。」
沒等他們應下,我先一步開口:
「空調是我的,不是給你的。」
我又看向父親:
「簽完欠條,我要拉著空調一起走。」
母親罵我小氣,
「帶走帶走,真以為我們稀罕你的東西啊,一台免費空調都不舍得,以後也靠不住你!」
弟弟嗤笑了聲,
「一個免費的獎品都這麼斤斤計較,果然女孩子怎麼養都養不熟。」
門關上,父親雙眼猩紅又甩了我一巴掌,
「你弟說的沒錯,白眼狼!趕緊把欠條寫了,帶著你的空調給我滾!以後我們互不相欠,你也別再回來!」
「好。」我沒有一絲猶豫。
收起賬單,我拖著空調,一步、一步地挪出門檻。
隻是在門關上瞬間,用毫無波瀾地開口:
「希望你們能一直記住今天的話。」
在上車前,母親追了下來。
她從兜裏掏了50塊錢塞給我。
「你爸就是在氣頭上,過幾天我去勸勸,到時候你再回來。你拿著這錢買點好吃的散散心,媽沒本事,這個家做不了主,你啊,以後別性子太強勢......」
我推開了她那皺巴巴的50塊,冷眼直視著她:
「媽,你這樣好玩嗎......」
「每次的矛盾因你而起,要我把空調換給弟弟的是你,故意激怒我的是你,在爸爸麵前拱火的是你,現在在我麵前充好人的還是你......」
「你給我一個巴掌,又賞一顆糖果,讓我看清家裏人沒人愛我,除了你,讓我為了你那點微薄的愛飛蛾撲火,看著我被你玩弄股掌之中,你是不是很驕傲?」
她眼裏閃過心虛,手指胡亂地指著我,
「我都是為你好!你怎麼能這麼汙蔑我?!我是你媽!怎麼會害你!」
「收起你的好吧。」我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這出戲,我演夠了,你的巴掌,你的愛,我消費不起,也不稀罕了。」
啪——
又是一記耳光。
母親胸口劇烈起伏,聲音尖地破了音:
「滾!你這個沒良心的畜生!你就是像你弟說的養不熟,滾出去就永遠別回來,死外麵也別告訴我!早知道生下來這麼多我,當初就該掐死你!」
「是啊,我寧願你當初掐死我。」
她目光驚愕不敢置信看著我,我笑笑關上了車門。
上車後,身體跟泄了氣的皮球。
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這生活真的好沒意思。
深吸一口氣後,我給直係領導撥去了電話。
「林姐,還能安排我出國工作嗎?」
電話那頭愣了幾秒,無比驚訝:
「你上次不是擔心不能照顧父母拒絕了嗎?這才多久?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