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的表哥周凱,是個十八線恐怖片導演。
為了讓他拍的電影能火,老婆沈月偷偷在我家裝滿了攝像頭。
她每天半夜扮鬼,記錄下我被驚嚇的真實反應,剪輯成“偽紀錄片”的核心片段。
這成了電影最大的宣傳噱頭。
無數觀眾湧進影院,嘲笑我在鏡頭裏屁滾尿流的樣子,誇讚電影“真實得可怕”。
電影票房大爆,我成了全國聞名的“驚嚇哥”。
又一個朋友打來電話嘲笑我後,我把離婚協議甩在她麵前。
沈月完全不明白,覺得我小題大做:
“我哥都快吃不上飯了,我幫他製造點素材怎麼了?我出力,你出個糗,不行嗎?”
“行,太行了。”我扯了扯嘴角,懶得再爭辯。
反正周凱想要的,她總會滿足,我的感受從來都不重要。
但以後她休想再拿我的恐懼,去給他換票房。
“離婚協議,簽了吧。”
1
辦公桌後,沈月捏著鋼筆,指尖在桌麵上不耐煩地敲擊著。
“不就是讓你在全國人民麵前丟了點臉,被同事朋友笑話幾句,又不會少塊肉。”
“再說,你是我沈月的丈夫,我又不會嫌棄你,誰又能真的把你怎麼樣?”
又是這套說辭。
我扯了扯嘴角:“上次周凱拍短片,需要一段真實的恐慌錄音,你把我鎖進地下室,也是這麼說的。”
為了那段錄音,我這個有幽閉恐懼症的人,在漆黑的儲藏間裏待了整整三個小時,差點窒息。
第二天,我被緊急送醫,診斷為急性應激障礙。
而周凱拿著那段錄音,拿到了一個短片電影節的提名。
那時沈月也是這樣,淡淡地說了這兩句話。
“讓你幫個小忙,你心裏就這麼不平衡?周凱剛有點起色,要是因為這點小事耽誤了,以後怎麼發展?”
“哦。”我聳了聳肩,平靜地看著她的眼睛。
“我臉皮厚,還事業穩定,所以我活該被當成素材,活該沒有尊嚴。”
是這樣嗎?
至少在她心裏,是這樣的。
沈月煩躁起來,將手裏的鋼筆重重一摔。
“行了,別鬧了,回頭分紅給你換輛車,這事就翻篇。一個大男人,怎麼跟個怨婦一樣?”
“就因為這點破事就鬧離婚,你幼不幼稚?”
我張嘴還想說什麼,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周凱大笑著走進來,將一個香檳桶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
看見我,他臉上閃過不屑,但很快又換上熱情地笑。
“淮哥也在啊。”
“來,慶祝我們票房大賣!這可是我特意為你開的!”
我沒理他。
深深看了沈月一眼,留下離婚協議,起身離開。
她辦公室向來不許外人隨意進入,我每次來都得在前台通報。
看周凱這熟門熟路的樣子,怕是早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地盤了。
想到這,我突然站住腳,回頭問了他一嘴。
“這辦公室的門禁密碼,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周凱愣了一下,隨即得意地揚了揚眉毛:“月月告訴我的,就在我們決定拍這部電影的第一天。”
“嗯。”
看來在沈月心裏,隻有我這個丈夫的出現,才算是一種打擾。
不過無所謂了,反正我已經決定和她離婚了。
周凱的語氣變得尖酸起來。
“怎麼了淮哥,不就是用了你幾個表情包,至於擺著一張臭臉嗎?你看,全國人民都多喜歡你啊。”
“月月,明天我把‘驚嚇哥’這個名號注冊成商標吧,還能出點周邊,T恤、抱枕什麼的,肯定大賣!”
我懷疑我和周凱八字犯衝,一個大男人,總能用最賤的語氣說出最惡心人的話。
每每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會以為是我小肚雞腸。
此刻也不例外。
“你閉嘴!”沈月不悅地瞪了周凱一眼,但隨即轉向我。
“他就是開個玩笑,你有什麼火直接衝我來,別跟自家兄弟一般見識。”
2
她還不知道,她眼裏那個“自家兄弟此刻正偏著頭,朝我露出一個勝利者的、充滿挑釁的笑。
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突然就笑出了聲。
隔著半個辦公室,我問沈月。
“你說你一直把他當親哥,所以才對他格外照顧,是嗎?”
後者遲疑地點了下頭。
我頷首,終於問出了壓在心裏五年的話。
“我跟你結婚後,怎麼說也算他半個妹夫吧?可他有正眼看過我一次嗎?你有一次說過讓他尊重我嗎?”
“就連我們結婚當天,你都為了陪他去見一個製片人,把我一個人丟在婚宴上,讓我獨自麵對所有賓客的疑問和同情。”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親哥”的待遇,能比合法丈夫高出這麼多。早知道這樣,我也去認個妹妹體驗體驗。”
“陸淮!”
話沒說完,便被沈月陰沉著臉打斷。
她護著那個一臉無辜、嚷嚷著“都怪我,又給月月你添麻煩了”的周凱。
“不會好好說話就滾出去,別在這裏陰陽怪氣。”
“是你自己內心陰暗,看什麼都臟。”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
我的臉徹底冷了下來。
那些話固然是氣話,可哪一句又不是事實?
我摔門而出,和沈月不歡而散。
這事很快就傳到嶽父嶽母耳朵裏,嶽母親自打來電話,劈頭蓋臉地訓我。
“阿淮,月月為了幫你表哥,累得人都瘦了一圈,你這個做丈夫的,不心疼她,反倒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給她添堵!”
垂在身側的拳頭猛然攥緊,心裏也愈發冰冷。
當初為了給電影造勢,沈月甚至不顧我的臉麵,把剪輯好的“驚嚇合集”發遍整個家族群和我的朋友圈。
“你先忍一下,等電影火了,我找機會跟大家解釋清楚,這都是特效。”
這個解釋我等了一個多月,卻隻等來新一波的病毒式營銷,和圈子裏更猛烈的嘲笑。
敷衍著掛斷電話,我疲憊地仰靠在沙發上。
思緒飄回八年前的那個雨夜。
工作室的燈壞了,隻剩一盞台燈,在堆積如山的稿紙上投下昏黃的光圈。
沈月趴在桌上,為了一句台詞抓得頭發淩亂,而我,正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泡麵,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電線遞給她。
“先墊墊,靈感不會餓死,但你會。”她抬起頭,眼裏有光,那光比窗外的霓虹更亮。
那時候,她的劇本一文不名,而我,是她眼裏無所不能的“陸老師”。
我以為我們能一起把泡麵吃成滿漢全席,卻沒想到,她功成名就後,先把我變成了她餐桌上的一道菜
後來,一來二去的,我們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我拿出所有的積蓄,和她一起開了家文化公司,主打劇本孵化和影視製作。
後來公司漸漸有了起色,沈月身價倍增,我向她求婚,她答應了。
結婚前一個月,她把周凱從老家接了過來,說是方便照顧他。
甚至為了讓周凱“盡快融入”,沈月還私自做主,把公司一個重要項目的總策劃職位給了他,那個項目本該是我的。
為此我跟她大吵一架。
或許從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產生了裂縫吧。
3
一覺睡醒,汗水和淚水糊了我一臉。
沈月不知何時回了家,看見我擺在門口的幾個行李箱,她火氣上湧。
“你又想幹什麼?昨天在公司鬧得還不夠,現在還想離家出走?”
我用冷水洗了把臉,把大門備用鑰匙留在洗手台上。
“我打算搬出去住,離婚協議你簽好了嗎?”
“你就這麼想離婚?”她臉色沉下來,眼神冰冷。
“就因為一部電影?我知道那是假的,我不嫌棄你膽小。”
我沒說話。
真可笑。
八年的感情走到盡頭,她連我為什麼突然非要離婚都不知道。
頓了頓,她又說。
“還是我媽打電話跟你說什麼了?你再忍忍,周凱現在正在談一部大製作的續集,等他簽了合同,我就幫你跟所有人解釋清楚。”
“不用。”
等辦完離婚,我會自己討回公道。
要是真聽她的等來等去,隻怕最後會等來一句“就這樣算了吧,反正大家笑笑就忘了。”
我自認為還是挺了解沈月的。
視線落到她手裏提著的盒子上,是一個看起來很廉價的獎杯。
沈月冷哼一聲,將獎杯扔到我腳邊。
“周凱特意給你申請的,‘最佳銀幕表現力’獎,他可比你懂事多了。”
我沒彎腰去撿,反而譏諷地笑了下。
沈月很生氣,大罵我沒教養,不知好歹。
我隻覺得更加諷刺。
如果我沒記錯,上周這個獎杯,就出現在周凱的短視頻裏,是他拍的一個諷刺小短劇裏的道具。
“沈月,你真有教養。你見過拿別人不要的道具當獎品送的?你見過頒獎直接往人腳底下扔的?”
我隨手用玄關的雨傘挑了一下那個塑料獎杯,底座的標簽都沒撕幹淨,上麵寫著“XX道具公司”。
“還是個殘次品。”
我抬頭對上沈月的眼,後者眼裏閃過心虛。
“周凱說......說這是定製的,可能工廠搞錯了。”
我笑了。
沒拆穿她的謊言,也沒打開手機去翻那個短視頻。
臨走前,我又一次催她。
“趕緊簽字吧,這樣拖著很沒意思。”
幾乎是我搬到發小家的同一時間,周凱就新發了條朋友圈。
怕我看不見,還特意@我。
【為什麼優秀的女人,總是遇不到懂得珍惜她的男人?如果是我,我絕不會讓你在事業和家庭之間這麼疲憊。】
配圖是沈月靠在落地窗前,眼神落寞地看著窗外夜景,手中端著一杯紅酒。
此後連續半個月,周凱的朋友圈就沒停過。
他將電影院門口,我的“驚嚇哥”人形立牌被觀眾打卡的視頻全都剪輯在一起,配上滑稽的音樂。
【有人視之為恥辱,有人視之為榮耀。藝術最重要。】
他和沈月在辦公室一起慶祝,兩人手腕上戴的是同款的卡地亞手鐲。
【大家都說我們很有默契,我聽著都要煩死了,要是某人誤會了,就又要跟你無理取鬧了。】
我仔細看了這張照片,沈月無名指上的那枚婚戒已經摘去,隻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跡。
發小氣得直罵娘,拿著我手機編輯了一大段話。
“陰陽怪氣誰不會啊?老子罵死這對狗男女!”
在點發送之前,我攔了下來。
我對這種挑釁早就麻木了,從加上他好友那天起,他就沒停止過這種表演。
“你猜他為什麼敢這麼光明正大地@我?”
發小臉色有些難看。
我也說不出和沈月的相處方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等察覺過來,我和她之間已經是一有矛盾,她就頻繁出現在周凱的朋友圈裏。
得到我的肯定,他將沈月和周凱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4.
在發小家一連住了一個月,就在我準備起訴離婚時,沈月給我打來電話。
她給我發了個地址,言簡意賅說了四個字。
“過來談事。”
我以為她終於想通了要離婚,拿著車鑰匙驅車趕去,才發現自己又一次天真了。
她叫我過來,是替周凱擺平一場飯局。
“這裏都是電影的投資方。”
沈月嫌惡地看了眼包廂裏坐著的幾個油膩中年男人。
“他們想請周凱吃頓飯,慶祝一下,但周凱要準備續集,沒時間,也不好駁了人家的麵子,你進去幫他應付一下。”
我看著沈月,突然就覺得,我還是好臉給太多了。
“不幫。”
甩開她的手,我轉身就走。
“我會起訴離婚,之後除了離婚分割財產的事,就別聯係了。”
沈月急了,一把將我拽了回去。
“你為什麼總是對周凱意見那麼大?他哪裏招你惹你了?還有我又哪裏招你惹你了?自從你提離婚,跟我說話不是夾槍帶棒就冷言冷語。”
“現在讓你免費吃頓飯你還不樂意了?陸淮,你怎麼那麼倔?這麼一點小忙你都不肯幫,又不會讓你掉塊肉,隨便喝兩杯應付下就行了,我在門口等你,晚點再把你送回家總行了吧?老是把離婚兩個字掛在嘴邊有意思嗎?”
“放手!”
她沒理會我的掙紮,用蠻力硬生生把我推進包間。
不等我說話,她就先替我做了自我介紹,隨即搶走我的手機和車鑰匙,將我獨自留在包間裏。
出去時,還順帶從外麵鎖上了包廂的門。
身後幾個男人色眯眯地看著我。
忽然,其中一個看起來最油膩的胖子起身給我倒了滿滿一杯白酒。
“驚嚇哥!這杯酒我敬你!感謝你在電影裏精彩的表演,讓我們賺得盆滿缽滿!來,幹了!”
說完,他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
其他幾個男人見狀,也紛紛站起身,起哄讓我喝酒。
我感到情況不妙,額角滲出冷汗,隻能硬著頭皮解釋:“我不會喝酒,你們有什麼話,可以等周凱來了再說......”
話音剛落,一個巴掌猛地扇在了我的臉上。
是那個胖子,他雙目赤紅:“裝什麼裝!一個靠老婆的軟飯男,讓你喝酒是給你臉了!周導說了,今天你隨便我們玩,隻要我們高興了,續集的投資就沒問題!”
那一巴掌帶來的劇痛和羞辱還沒消散,另外幾個男人一擁而上,開始對我動手動腳。
“周導說了,你最怕鬼了,我們今天就好好讓你體驗一下!”
“來來來,把燈關了,咱們玩個遊戲!”
包廂的燈瞬間被關掉,陷入一片漆黑。
幽閉與黑暗,是我刻在骨子裏的恐懼。
這並非什麼矯情的毛病,而是源於童年一次意外,我被困在廢棄的冰櫃裏長達十幾個小時,差點窒息而死,留下了嚴重的心理創傷。
這件事,隻有最親近的人知道,沈月和發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現在,沈月親手將我推進了這個為我量身定做的地獄。
黑暗中,視覺被剝奪,聽覺和觸覺卻變得異常敏銳。我能清晰地聽到他們粗重的呼吸聲,聞到他們身上混雜著酒精和劣質香水的味道,還有那令人作嘔的油膩氣息。
“嘿嘿嘿......驚嚇哥,叫一個聽聽?”
緊接著,幾道慘白的光柱從下方打上來,照亮了一張張戴著鬼怪麵具的臉。青麵獠牙,血口獠牙,扭曲的五官在手電筒的光影下顯得格外猙獰可怖。
他們刻意模仿著恐怖片裏的橋段,發出或尖利或低沉的怪叫,一聲聲衝擊著我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
“別怕啊,我們陪你玩兒。”
“周導可說了,你膽子最小,最喜歡這種刺激的遊戲了!”
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冷汗浸透了我的後背。
我眼前發黑,那些晃動的鬼臉和光影開始旋轉、重疊,變成一團團模糊的色塊。
“不......不要......”我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裏擠出破碎的哀求,“放開我......求你們......”
我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卻引來了他們更放肆的嘲笑。
“哈哈,他求饒了!”那個胖子,也就是之前打我的那個,笑得最猖狂,“軟飯男就是軟飯男,一點骨氣都沒有!再叫大聲點,叫得我們高興了,說不定就放過你了!”
另一個男人附和道:“對啊,拿出你在電影裏的演技來嘛!你不是最會演驚嚇的嗎?現在怎麼跟死狗一樣?”
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隻是愛上了一個女人,想和她好好過日子。可為什麼,這份愛會變成一把插向我胸口的利刃?
為什麼我全心全意對待的妻子,會和另一個男人聯手,用我最深的恐懼來折磨我?
我蜷縮在地上,抱著頭大喊:“開燈!開燈!我真的不行,求求你們了!”
他們非但沒停,反而笑得更大聲,更變本加厲。
“叫啊!你叫得越大聲,周導的電影就越真實!”
“對對對,錄下來,這段直接能用在續集裏!純天然,無添加!”
我又疼又怒,不斷拍打著包廂門找沈月求救。
可門外的人,始終沒有動靜。
等他們發泄完,我渾身都是冷汗,嗓子已經喊啞,整個人虛脫在地。
我扯下桌布裹在身上,踉蹌著拉開包廂門,外麵走廊空空蕩蕩。
身上的無力感陣陣襲來。
我拐了個彎,在洗手間旁邊看見低頭打電話的周凱,和正在旁邊等他的沈月。
周凱一臉興奮:“王總,您放心,續集的投資絕對沒問題!我妹夫那邊我已經搞定了,他很樂意配合,素材絕對真實!”
“月月,他們說隻要我能讓他們高興,續集就投雙倍的錢......我隻是......我隻是想抓住這個機會......”
“嗯,我知道這不怪你,所以才找陸淮來幫忙,這次之後,你找個時間請你妹夫吃頓飯,剩下的事我來解決,我會跟投資方那邊打好招呼,讓他們保密。”
腦袋嗡的一聲,胸膛因為暴怒而劇烈起伏,顫抖的手指幾乎控製不住想要殺人的衝動。
這一刻,我徹底想通了。
去他媽的和平離婚,去他奶奶的體麵解決,誰稀罕他那頓飯?
我的拳頭砸在周凱臉上,骨節發出鈍響,那一瞬間,他臉上的囂張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錯愕和痛苦。
我反手甩在沈月臉上,清脆的耳光聲像一道驚雷,她那張向來冷靜自持的臉,第一次因為我而徹底扭曲,眼底是難以置信的空白。
這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像壓抑了八年的洪水終於衝破堤壩,將所有肮臟和委屈衝刷殆盡。
被打懵的沈月對上我猩紅的雙眼,一時間忘了反應。
就連被我一拳打得鼻血橫流,癱倒在地的周凱也顧不上。
“沈月。”
“帶著你的好哥哥,做好回到原點的心理準備。”
“這是你們最後一次,享受我陸淮帶來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