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幫女兒盡快還清房貸,我退休了還給人當傭人掙錢。
有天我剛做好晚飯,雇主一口沒吃就匆匆出了門。
“趙叔,你吃了吧,別浪費!”
那天,是我62年來第一次吃到細膩鮮嫩的魚肚子肉。
第二天是周天,我照例給妻子女兒做飯。
等我摘下圍裙,她們已經將桌上的菜吃得所剩不多。
被剩下的魚頭魚尾早已失去熱氣,躺在冷凝的湯汁中。
我看著餐桌,愣住好久。
再抬頭,妻子正躺在躺椅上,吃著水果看電視。
女兒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打遊戲。
下一秒,我聽見自己艱澀地開口說:“我想離婚。”
正文:
1
沒有人理我。
我看著桌上,唯一在冒熱氣的炒青菜。
以往的這個時候,我都會接一碗開水泡飯,就著鹹菜填飽肚子。
這一次,我轉身回廚房給自己做了個小炒肉。
因為這道小炒肉,自述說嘴很刁的雇主,給我開了一個月8000的工資。
一端上桌,妻子和女兒走了過來。
妻子周玲玲提起筷子嘗一口,嫌棄道:“淡了。”
女兒趙綏安添了碗飯,扒拉走大半盤肉片。
她吃得很香:“爸,下次別把肉放在最後做。”
我盯著盤子裏零星的兩三塊肉片,倒盡了胃口。
放下手中碗筷,我看向結婚39年的妻子。
“玲玲,我想跟你離......”
她拿著手機,正在給對麵發語音。
“建國,我新學了首舞蹈,你幫我聽聽怎麼樣。”
“好,你等我,我馬上就來。”
周玲玲唇邊掛著笑意,起身去拿跳舞的扇子。
視線沒掃過我一眼,她徑直出了門。
女兒擦了擦嘴,吩咐我:“我下午要和男朋友去看電影,你準備點水果,我帶去給他吃。”
她3歲那年,咬著我切好的蘋果,奶聲奶氣道:“爸爸,等我長大了,也切蘋果給你吃。”
眼下,她32歲,一流大學博士畢業,知名大廠工作。
在這個家裏,是我的第二個領導。
見我沒說話,女兒拍拍桌子。
“不要蘋果香蕉那種便宜的,去買點榴蓮和車厘子。”
我無聲地張了張嘴。
上個月的8000塊工資,有7000給了女兒還房貸。
想到這是最後一次,我沒有拒絕。
把準備好的水果遞給女兒,我問她:“綏安,你能不能幫我和你媽媽說說離......”
“我沒空。”
我話都沒說完,女兒直接扭頭就走。
愣在原地的我,身體一瞬間僵硬。
緩了好一會兒,我轉身準備回房間,卻第一眼看見餐桌上的一片狼藉。
她們母女倆都默認,洗衣服做飯、洗碗拖地這些家務活,是我一個人的工作。
回想起雇主小夥笑意盈盈的臉。
他說:“趙叔,你一天給我做兩頓飯,還要負責打掃衛生,這可不輕鬆,我不能在工資上虧待你。”
我低喃道:“39年了......”
頭一次,我沒有再免費地為母女倆服務。
不再看餐桌一眼,我回了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我剛整理好證件,女兒的電話打了過來。
第一個的時候,我沒有接。
打到第三個,擔心她出了什麼意外,我拿起了手機。
她語氣很不耐煩。
“爸,你把我房間裏的電腦送過來,我有急事要處理。”
不等我答應,她直接掛了電話。
她發來一個地址,不停地催促我。
【打車過來,我有急用!】
我咽下滿口的苦澀,回她:【我有事,你自己回來拿】。
不過短短15分鐘的時間,她帶著男友開了門。
看見我在家,她臉色沉了下來。
她身邊那個帥氣的男孩小聲問她:“那個趙叔是你爸爸嗎?”
她直接否認:“是我們家的傭人。”
“你看她那樣,像是我爸的樣子嗎?”
我掃一眼窗戶上的倒影。
老年衰敗的身材有些臃腫,穿的是小攤上不到50塊的雜牌衣服,頭發雜亂。
和看上去漂亮清雅的女兒,格格不入。
莫名地,我笑出了聲。
2
女兒鐵青著臉,拉著男友出了門。
下午,我找了家律所谘詢離婚事宜。
看著光鮮亮麗的律所大門,我有些不敢進。
熟悉的聲音叫住我:“趙叔!”
5分鐘後,我在別人的介紹下,才知道原來我的雇主是這家律所的合夥人,叫顧遠山。
在他耐心的目光中,我支吾著說出自己的目的。
我緊緊捏住自己的衣擺,擔心被人說老了還想東想西的。
而他隻是了然一笑,為我擬好離婚協議。
送我出門的時候,他拍拍我肩膀:“趙叔,我給你放3天假處理家事,你可要快點回來。”
走出律所不遠,我接到了以前醫院同事的電話。
“德全,今晚吃飯怎麼不見你,你快來,玲玲也在呢。”
周玲玲在那邊冷哼一聲。
“喊他來幹嘛,真掃興。”
捏著包裏的離婚協議,我去了同事發來的飯店地址。
一進門,我就看見妻子和李建國坐在一起。
幾個老同事讓出位置,讓我坐到周玲玲身邊。
她低著頭,默默把椅子往李建國的方向拉了拉。
我餓得不行,掃一眼桌上的清蒸魚,伸出筷子去夾起一塊魚肚子肉。
旁邊的周玲玲,很自然地用碗來接。
我略一拐手腕,把魚肉放進自己碗裏。
周玲玲愣住了。
這是這麼多年來,我頭一回沒有照顧她。
見狀,李建國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她碗裏。
他笑道:“姐夫,這麼多年不見,你怎麼還是這個倔脾氣。”
我裝作沒聽見,專心吃魚。
有點腥,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周玲玲低聲道:“這是在外麵,你好歹也給我點麵子。”
我心中一陣好笑。
原來她也會心虛。
當年我們結婚快滿6年的時候,她和剛進科室的實習醫生李建國勾勾搭搭。
我委屈又憤怒,直接提了離婚。
她反過來指責我:“還不是你不行!難道你想讓我們周家絕後嗎?!”
我被氣得暈倒,醒來時卻得知她懷了孕。
周玲玲和嶽父嶽母都十分高興,無一人在意口渴難耐的我。
後來,李建國離開醫院,再也沒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裏。
過了這麼多年,他們竟又聯係上了。
這時,李建國提議大家幹一杯。
“感謝大家今天來為我慶祝生日!”
“更感謝我周姐,當年就處處照顧我,現在還這麼大方,送我一個鰥夫這麼漂亮的生日禮物。”
說著,他晃了晃手上克重不輕的黃金手表。
我放下了筷子。
眾人都在恭喜他,我卻有些喘不過氣來。
當初我們遇上車禍,我將她護在身下,她毫發無損,我卻進了ICU,經曆好幾次搶救。
出院那天,我傷口疼得路都走不動。
周玲玲一路把我扶上車,在我還沒緩過勁時,往我手腕套上一個金手表。
“送給我最愛的老公。”
那個手表我一戴就是好多年,卻在有天被周玲玲嫌棄。
“你看看你那雙手,多不般配。”
那時我盯著自己浸在洗碗池裏,滿是皸裂和紅腫凍瘡的粗糙雙手,難堪地摘下了手表。
現在,我看著李建國白皙修長的手背。
一時恍然。
原來我這麼多年的付出,都是在做無用功。
3
席上所有人都在笑。
唯獨我沒有。
周玲玲用手肘杵了我一下。
“建國生日,你快說點什麼祝賀他。”
我冷眼看著她,想起的是兩年前我打算給自己辦60歲生日宴的事。
我花了一整天時間來擬待客的菜單。
她和女兒卻嘲笑我人老了還愛折騰。
“才60歲就這麼大操大辦,也不怕老天來收了你。”
我頓時氣紅了臉,把菜單撕了個粉碎。
見我不出聲,周玲玲瞪我一眼:“別那麼小心眼,人家今天過生,你冷著個臉給誰看?”
我扯了扯嘴角。
端起酒杯,祝賀李建國。
“恭喜你跟舊情人再續前緣。”
氣氛瞬間凝滯。
李建國臉上的笑容消失,他訕笑幾聲。
“姐夫,別開玩笑了,你要是不高興,我把手表還給周姐好了。”
“都這麼大歲數了,你千萬別因為這麼點小事跟周姐鬧矛盾。”
一個老同事打哈哈道:“德全,咱們可都羨慕你跟玲玲,退休金那麼高就算了,還有個那麼優秀的女兒,你可別犯糊塗啊。”
周玲玲剛剛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
“建國,手表送給你了你就戴,我花的是自己的退休金,誰的臉色也不用看。”
我咬住嘴裏的軟肉,嘗到一股鐵腥味。
同樣的學曆和單位,我每個月的退休金比周玲玲的要少近3000塊。
無非是因為嶽父嶽母去世後,女兒像個沒人管的野人。
周玲玲語重心長地勸我:“咱們倆再成功有什麼用呢,女兒要是養廢了,到最後不還是等於零。”
為了照顧家庭,我從忙碌的外科轉到醫院合作的學校做校醫。
空閑多了,升職加薪卻與我無關了。
現在,周玲玲是三甲醫院退休的科室主任,女兒也功成名就。
隻有我,退休金拿來給女兒還房貸還不夠,還得去給人做傭人供養她們母女倆。
收回思緒,我語氣淡淡道:“我也不想再看誰的臉色了,你們慢慢吃。”
不去理會在場人如何反應,我起身就走。
走出飯店,才發現正在下雨。
我冒雨去了附近的小超市,買了一把傘。
我打著傘站在公交站台等車,周玲玲開著車經過。
李建國坐在她的副駕,正笑著把礦泉水喂到她嘴邊。
經過我身邊時,她故意提速,濺起一大片水花。
踩著被濺濕的鞋子回到家,女兒鐵青著臉坐在客廳裏。
她衝我的方向丟過來一個剪開的金手表。
我正覺得眼熟,她厲聲道:“就因為你這個假手表,我男朋友都跟我鬧分手了!”
我腦中嗡的一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這明明就是當初我大病初愈,妻子送我的禮物。
女兒指著我鼻子怒罵:“我說你怎麼舍得把金手表放著不戴,原來是假的啊。”
“我還想著換個式樣給男朋友,結果一剪開,竟然是金包銀的,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丟臉?!”
她丟不丟臉我不知道。
我隻聽見自己的心裂成兩半。
我捂著臉想笑,卻發現聲帶幹涸,就像是皸裂的旱田。
4
見狀,女兒愣住幾秒。
她轉了轉眼珠,不依不饒道:“你少來這套,我可跟我男朋友承諾了,明天給他買新手機。”
“明天就是月底了,等一發工資,你就快點給我轉過來。”
我擦幹眼淚,平靜地說:“那是我的錢。”
“什麼你的我的,你不是我爸嗎?再說了,你和我媽隻有我一個女兒,你不給我還想留著給誰?”
她看起來有底氣極了。
想到是我的包容和退讓,才讓她得寸進尺成這樣,我差點被氣笑。
懶得再費口舌功夫,我回到房間,拉起收拾好的行李箱準備離開。
周玲玲在這時推開了家門。
“這麼快收拾好了?”
說著,她走過來伸手要拿走我手中的行李箱。
我後退一步:“這是我的東西。”
她不耐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不是跟你說了嗎,這次就我和建國去,你走了,誰來給女兒做飯打掃衛生?”
我反應過來點什麼,拿出手機。
看見半小時前周玲玲給我發的短信:【我和建國要去臨市泡溫泉,你把我行李收拾好,我回來拿。】
臨市的溫泉,不過200公裏的路程。
婚後,我跟她提過無數次,卻沒有一次成行。
原來,她隻是不想跟我去。
我輕輕地笑了。
然後,我掏出離婚協議,平靜地遞過去。
“周玲玲,我們離婚吧。”
沉默片刻後,她仿佛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指著我笑出了聲。
女兒也跟著嗤笑道:“爸,你淋雨淋傻了吧。”
我扭過頭,去看餐桌上的剩菜剩飯。
剩下的魚頭魚尾以不正常的角度彎曲著,已經有蒼蠅和小飛蟲圍著飛舞。
我再一次說:“我要離婚。”
周玲玲不可置信道:“再差一年就40周年了,你這個時候跟我提離婚?”
剛認識的時候,她也曾省吃儉用,就為了多給我買一兩肉吃。
曾經,我以為隻要好好經營辛苦付出,就能換來一個好結果。
現在,我淡然一笑:“已經錯了39年,是時候糾正了。”
“我不想真的跟你死在一個戶口本上。”
周玲玲表情錯愕,怒道:“你胡說什麼?!”
女兒眼底閃過一絲慌張,她質問我:“是誰給你出的主意,是不是你那個雇主?”
不等我回答,她直接搶過我的手機。
抓著我的手解鎖之後,她打通對方電話。
“趙叔......”
對麵一說話,她直截了當道:“我是趙德全的女兒,他不幹了!你少來挑撥我們家庭關係!”
我急了,怒吼道:“我沒有!”
下一秒,她直接關機。
我看著她們母女倆,仿佛看著兩個陌生人。
幾步走到座機旁,我直接撥通報警電話。
看著她們驟變的臉色,我一字一句說得分明。
“我要報案,我要跟我的妻子離婚。”
“她跟女兒限製我的人身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