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沈畫棠高熱剛退,渾身無力,正虛弱地靠在榻上。
他話裏滿是失望與質問:“我上次與你說的話,你是不是半個字都沒聽進去?為何又要派人散布謠言,中傷棲雁?你可知這些流言蜚語讓她受了多大委屈,哭了多久?”
沈畫棠本就病體支離,好不容易才熬過高熱,此刻麵對他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隻感到無盡的疲憊。
她連辯解都覺得無力,隻低聲道:“我這些時日連房門都未曾出過,實在不知什麼謠言。”
“除了你,還有誰會對棲雁有如此大的惡意?我早已警告過你,不要再傷害棲雁!既然你屢教不改,便休怪我無情!來人!”
他下令,以沈畫棠“蓄意造謠,破壞崔姑娘清譽”,將她吊在院外的懸梁上,吊足一夜!
讓全府上下都看看,以儆效尤,日後誰再敢非議崔姑娘,便是此等下場!
沈畫棠沒有力氣反抗,也無力反抗。
她像一片破布娃娃,被人用粗糙的繩索捆住手腕,吊在了芷萱院門外的懸梁上。
夜風寒涼,吹在她虛弱的身體上,傷口和被吊扯的關節痛徹心扉。
她被吊了整整一夜,受盡屈辱和痛苦,直到天明才被放下。
經此一事,沈畫棠心死如灰,更加不願再見謝清晏與崔棲雁一麵。
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到了太傅娶親與沈畫棠出嫁的前一日。
夜裏,謝清晏忽然來到了芷萱院。
他看見沈畫棠沉默地坐在窗前,望著天邊那輪清冷的月亮,側影單薄而寂寥。
他恍惚間才發現,自己似乎從未好好打量過這個名義上的妻子三年,隻依稀記得她嫁進來第一日的模樣,與如今相比,像是褪盡了所有鮮活的色彩,隻剩下一片沉寂的灰白。
他將一份和離書放在桌上,語氣緩和了些許,但仍帶著疏離:“這是和離書。明日之後,你我便再無瓜葛。答應給你的補償,已悉數裝入嫁妝,足夠你後半生衣食無憂。望你……日後與蕭世子好好過日子。”
他頓了頓,難得地多說了幾句:“我真心愛重棲雁,盼能與她白首偕老。也希望你能得償所願,我們各自……各自安好。日後,若無必要,便盡量少見麵吧,免得棲雁多心。”
沈畫棠始終垂著眼眸,平靜地聽著,末了,隻輕輕答了一個字:“好。”
謝清晏看著她這般模樣,心中莫名閃過一絲極細微的、難以捕捉的異樣情緒,他深深看了她許久,最終隻是道:“……保重。”
然後轉身欲走。
“謝清晏。”沈畫棠突然開口,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
謝清晏腳步一頓,詫異回頭。
沈畫棠抬起頭,看著他,眼中一片平靜,無愛無恨,輕聲道:“我祝你和崔姑娘,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謝清晏愣在原地,似乎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略顯僵硬地回答:“……你也是。”
第二日,太傅府鑼鼓喧天,紅綢鋪地。
謝清晏一身大紅喜服,出門迎娶他的心上人。
而同一天,一頂花轎從太傅府門抬出,踏上前往靖王府的路。
沈畫棠穿著嫁衣,掀開轎簾一角,望著漸行漸遠的太傅府。
那裏曾經裝著少女時驚鴻一瞥的悸動,裝著新婚夜蓋頭下的期待,也裝著這三年無數個孤燈獨坐的夜晚……
如今,什麼都不剩了。
她放下簾子,指尖冰涼。
謝清晏,若有朝一日你得知真相。
望你不怨,
望你不恨,
望你……不悔。
兩條紅妝長龍,在街口分道揚鑣。
一如他們,從此殊途,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