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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光潔、蒼白的頭皮暴露在咖啡廳柔和的燈光下,像一塊突兀的傷疤。
空氣瞬間凝固。
顧亭之和寧惜珍臉上的表情,從驚愕瞬間轉為難以置信的僵硬。
他的聲音都變了調,帶著一種滑稽的震驚:
“你......你剃光頭幹什麼?!”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將我捏碎,眼底翻湧著暴怒:“孩子呢?我讓你打掉孩子呢!時好,你別告訴我你為了逼我,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你有病就去治,別在這裏發瘋丟人!”
顧亭之看著周圍人投來的異樣目光,壓低聲音怒斥。
他身邊的寧惜珍也抱著手臂,用尖刻的語氣嘲諷我。
“時好,你又在玩什麼新花樣?以為剃個光頭,再拿孩子當籌碼,亭之哥哥就會回頭嗎?可惜你這副鬼樣子隻會讓人覺得惡心。”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蒼白的笑:“辭舊迎新,不懂嗎?”
我朝顧亭之攤開手:“假發,還給我。”
顧亭之死死捏著那頂假發,另一隻手卻依舊鉗製著我,複雜的眼神落在我光禿禿的頭頂上,咬牙切齒地又問了一遍:“我問你孩子呢!你到底打沒打?”
還是寧惜珍一把奪過假發,砸在我身上。
我慢條斯理地戴好,遮住這副駭人的模樣,也遮住我僅剩的一點狼狽。
“寧惜珍,你別這麼緊張,我不會跟你搶的。”
我輕聲說,“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沒想過要搶。”
“我才不緊張!爸爸媽媽和亭之哥哥最疼的人是我!”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
我懶得再理會他們,轉身要走,顧亭之卻再次扣住我。
“時好,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孩子處理掉了沒有?別逼我親自動手!”
他的聲音冰冷,像臘月的寒風,刮得我骨頭生疼。
我沒回頭,隻是掰開了他的手。
預約的化療還有一個星期,我趁著身體還撐得住,去給我自己選了塊墓地,就在養父母的墓碑旁邊。
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能做他們的親女兒,再也不要體會這撕心裂肺十二年。也不要再遇到顧亭之,更不要懷上一個注定無法降生的孩子。
墓園的負責人,竟然是我的哥哥時陽。
他看到我時第一反應是轉身離開。
“哥......”
時陽的背脊僵硬一瞬,還是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身,麵色陰狠。
他一定是怪我為什麼找到親生父母十二年,從沒回去看過他們吧?
甚至連爸媽的葬禮都沒參加。
“別叫我哥,我不配。”
他這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捅進我心窩。
我忍著喉嚨裏翻湧的腥甜,聲音輕得像要散在風裏。
“我......想去看看爸媽。”
時陽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出聲。
他上下打量我,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刻薄。
“看他們?寧大小姐,你現在可是金枝玉葉,我們這種窮人的墓地,又臟又亂,怕是汙了你的腳。”
寧大小姐。
他叫我寧大小姐。
十二年,他用這三個字,在我和他之間劃開一道天塹。
我攥緊了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壓下心口的鈍痛。
“哥,我沒別的意思。”
“沒別的意思?”他猛地拔高音量,眼底赤紅,“十二年!爸媽咽氣前攥著我手,喊你名字!”他往前一步,陰影罩住我,“你那時在哪兒?在寧家金籠子裏當鳳凰吧?”
遠處鬆柏被風吹得嗚嗚咽咽。
我胃裏翻攪,強咽下喉頭腥氣。
他的質問像連珠炮,每一個字都砸得我頭暈眼花。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為自己辯解。
癌症的痛讓我連站立都費勁,胃裏攪成一團,眼前陣陣發黑。
我隻是看著他,看著這個曾經會把所有好吃的東西都留給我的哥哥。
他的臉上,隻剩下恨。
“哥,我快死了,求你......”
時陽呆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