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七月半出生的女孩,陰時陰曆,從小就能和鬼打交道。
於是我在城裏開了一個按摩店。
白天為活人按摩,晚上給被車禍撞死的鬼縫補靈魂。
陰德積多了,生意異常火爆。
這天晚上,我剛收拾準備開業,門外就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定睛一看,是我那房東和他肥碩的老婆。
我從抽屜拿出收據,遞到他麵前:“這個月房租,我已經交了,你們還來幹嘛?”
房東一臉壞笑:“交是交過了,但是現在要求房東將稅補齊,這錢可不能我出。”
“我算過了,你這一個月房租一萬,稅收我就算你八千。”
一旁的房東太太也跟著幫腔。
“我們心善,這是提前通知你,現在可以先免你一個月,不過你每天晚上都得為我按摩,直到我滿意為止。”
我強笑:“要不你白天來,晚上真的不方便。”
“我說晚上就晚上,信不信我馬上就把房子收回來。”
眼看時間快到了,我不想給自己惹上因果,隻能無奈同意。
“那也行,不過要我服務完其他客人。”
按摩床上躺著的五個鬼對我比了個讚。
1
“服務其他客人?我怎麼不知道你這破店還有別的客人?”
房東太太王翠花雙手叉腰,直勾勾地盯著我。
房東李富貴跟著冷笑,打量著店裏的陳設:“小沈啊,你這生意是真好,我聽隔壁的說,你這預約都排到下個月了,你這手藝是有什麼獨門秘方吧?”
我後背一涼,下意識地將桌上調配好的淨魂液往後挪了挪。
“老李說得對,”王翠花挺著肚子,“我這腰啊,最近老疼,就是想來找你學學調理手法,說不定我連稅都給你免了。”
原來收稅是假,想要我的按摩技術是真。
我攥緊了拳頭:“王阿姨,我這就是些普通按摩手法,沒什麼好學的。”
“普通手法?”王翠花指著我掛在牆上的錦旗,“普通手法能讓陳局長的太太都送錦旗?你當我們瞎?”
李富貴也跟著施壓。
“就是,小沈,做人別太小氣。我們把房子租給你,就是你的貴人。把手藝教給我老婆,以後我們合作,開個大的連鎖店,你當個技術總監,不比你守著這小破店強?”
我強忍著怒氣:“不敢不敢,是真的有客人在裏麵,我得先忙完。”
“別不見棺材不掉淚,我今天就要親眼看看,你到底是怎麼把那些大人物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王翠花的目的過於明顯,我不想讓她進裏間打擾到鬼魂。
但目前隻能先應付著:“行吧,但你們得等我一下。”
珠簾後的五道魂魄齊齊看向我。
“等一下?我的字典裏沒有等一下這兩個字。”
王翠花說著,一把推開我闖了進去。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客人比我還金貴,值得你這麼藏著掖著。”
我又看了一眼珠簾後,糾結半天沒敢明說。
剛進去,就聽到王翠花尖著嗓子抱怨。
“你這破店裏點的什麼玩意兒?怎麼還有一股燒紙味?”
我身體一僵,轉過身解釋:“不好意思,那是我特製的安神香,能幫助客人放鬆。”
她呸了一聲,罵了句晦氣,隨手就把我供在桌上的凝魂香抄在手裏,用力掰斷。
那是用來安撫床上那五位車禍冤魂的!
我驚得大叫,兩人卻一臉不屑:“你叫什麼?不就一根破香,我能給你買一大把。”
我出了一層白毛汗,扶著門框的手指都在發抖。
根本不是錢的問題!
我不安地透過珠簾縫隙看向那幾位魂魄的臉色,明顯感到裏間的陰氣重了好幾度。
果然,王翠花沒多久,就開始抱怨光線太暗。
“你把燈開亮點,搞得跟鬼屋一樣,是怕我學會你的手藝嗎?”
鬼根本就不能接受燈光,這怎麼開?但也隻能解釋說燈泡壞了。
“真晦氣,我看你就是故意不想教我。”
李富貴一屁股坐在我的工作凳上,拿起我桌上的工具,一件件地看。
“呦,工具挺齊全,你就是用這些玩意兒伺候那些有錢人的?”
兩人嘀嘀咕咕地研究著,王翠花拿起我用來縫合魂魄的銀針,作勢要往自己的手臂上比劃。
我緊張地提醒:“你們別亂動,這些工具很特殊,會打擾到其他客人的。”
剛剛毀了凝魂香,他們旁邊的鬼魂情緒就很不穩定,要是再被這些沾滿俗氣的活人亂碰法器,我都不敢想會發生什麼。
兩人明顯沒把我當回事,以為我在找借口。
“你一個鄉下來的按摩女,有什麼秘密?也配藏著掖著。”
“就是,你今天必須把所有步驟都給我演示一遍,不然我就去舉報你。”
王翠花又催促我趕緊開始。
我按著性子解釋:“王阿姨,是裏間的客人先來的,我必須先服務完他們,這是規矩。”
李富貴愣了一下,他先是朝珠簾後張望,看裏麵黑漆漆的什麼也瞧不見,又見我如此堅持。
瞬間臉色陰沉下來:“你別給臉不要臉,再多說一個字,我今天就讓你這店開不下去,再把你這些寶貝工具全砸了,看你還拿什麼賺錢。”
此時我後悔萬分,早知道就不該開門,居然惹了群瘟神。
突然,王翠花猛地抓住李富貴的手,緊張地看向四周。
“老李,你剛剛有沒有聽到有人在歎氣?”
2
李富貴臉色幾變,最後不耐煩地啐了一口:“行,你可以先服務裏麵的人,但我和你王阿姨必須在旁邊看著,每一個步驟我們都要看清楚。”
他說的要求我心裏明白,但隻要能按時完成縫魂,我還是願意妥協。
晚上本來就不接待活人,幹的是給往生者彌補魂體創傷的活兒。
讓對方魂魄完整,好化解對方怨氣,方便輪回。
如果不能在子時前完成,魂魄碎片逸散,就要變成孤魂野鬼了。
我轉身走了進去。
兩人便在店裏翻箱倒櫃起來,似乎想找出我的秘方。
李富貴拿筆在一遝畫著符咒的黃紙在上麵亂寫亂畫。
我心疼這些符紙,別看它普通,每一張都是我用朱砂和自己的血畫的。
“你幹什麼?弄壞了我的東西,你賠不起!”
話音剛落,兩人就狂笑出聲。
“我家擦屁股的紙,都比你這黃紙金貴。”
笑到最後,李富貴抬腳猛踹了一下我的工具車,上麵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讓你藏,讓你掖,今天非得把你的秘密全挖出來不可。”
我忍著沒說話,心想得趕緊把床上的魂魄縫補好,送他們離開。
可掀開珠簾,走進裏間後,李富貴和王翠花竟然也跟了進來,還拿出手機開了手電筒,對著按摩床一通猛拍。
我轉過身,擋住他們的鏡頭:“李叔,王阿姨,這裏麵不能拍照。”
昏暗的燭光下,能看到五張按摩床上躺著的鬼。
但在他們眼裏,隻是五張空空如也的床。
我手裏的銀針和絲線,就是用來縫補他們破碎的魂體。
珠簾外的他們相視一笑,王翠花不耐煩地推開我。
她走到其中一張按摩床前,獰笑著說:“你不是有客人嗎?人呢?我看你就是裝神弄鬼,不想把真本事教給我!”
她學著我的樣子,拿起一根銀針,裝模作樣地對著空無一物的床鋪比劃。
我想要阻止,可力氣小,被李富貴死死踩在地上,雙拳難敵四手。
“你們這樣對我的客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眼眶緋紅,緊咬牙關,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肉。
“代價?等我老婆學會了你的手藝,開遍全江城,你來我店裏當學徒,就是你最好的出路。”
他嬉皮笑臉,攤開手,做了個隨便的手勢。
身旁的李富貴補充道:“你這破店也不值錢啊,今天乖乖把手藝交出來,哄得我們開心了,說不定以後連鎖店開張,賞你個掃廁所的活兒。”
開連鎖店要是能走陰陽,我的名字倒著寫。
解釋不清,我無奈道:“李叔,我不需要你的錢,這手藝你們學不會,有些事也不是靠錢才能解決。”
王翠花一挑眉,舉著銀針就想往那張空床上紮下去,想試試床板的材質。
可意料之中的碰撞聲,並沒有出現。
她舉著針,手臂僵在半空中,怎麼也刺不下去。
王翠花神情怪異,用盡全身力氣,臉都憋紅了,針尖卻紋絲不動。
“老李,她這床有古怪,我的手怎麼動不了了?”
3
話音剛落,原本還囂張的王翠花,隻覺得一股寒氣從手臂鑽進身體,嚇得她扔掉銀針,連連後退。
“老李,這店裏有鬼!肯定有鬼!”
“她是不是在故弄玄虛,用這些下三濫的招數來騙我們?”
李富貴不相信,讓自己老婆別大驚小怪,然後掏出手機。
“就是個裝神弄鬼的騙子,也值得你這麼一驚一乍的。”
他嗤笑出聲,撥通了一個電話:“我這就打電話讓派出所的朋友查查你的底,我看你有什麼前科,還敢在這裏騙人。”
沒費多少功夫,電話那頭就有了結果。
“這沈明明有點意思,她被一個富商的家屬告上法庭,說她搞邪教,把人給洗腦了,那富商做完她的按摩,就把幾千萬家產全捐了,自己跑去山裏當和尚了。”
那是幫那位富商斬斷孽緣,送走纏著他的桃花煞,他自己大徹大悟,與我無關。
“還有,巡警隊那邊也說她經常在公共場合搞些怪事,有人報警說她拿著魚竿在幹涸的河道裏釣魚,嘴裏還念念有詞,說是在撈人。”
那是去撈一個溺死的孩子的魂魄,他的魂魄碎片掉進了河床的石頭縫裏。
王翠花越聽越覺得我不是個善茬:“我就說她不對勁,原來是個搞邪教的!難怪那些有錢人吃她那套,她就是靠這個騙錢的!”
我真的無話可說,要不是他們硬要闖進來,我這時候都該完成今天的任務了。
李富貴的臉在手機屏幕的亮光下顯得有些扭曲。
“我就說,她不過是個高級神棍。用這種方式包裝自己,把按摩的價格抬高,專門騙那些人傻錢多的,真是好算計。”
我用力搖頭:“李叔,我真的不想招惹你,但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在這條街上,我李富貴橫著走慣了,我怕什麼?”
他攬過王翠花的肥腰:“你一個邪教頭子,我看你就是不想把按摩的真本事教給我們,故意編出這些客人來嚇唬我們。”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王翠花把我拽起來。
“你要是帶我們去看看你那些貴客,見識你的真本事,我就大發慈悲免你房租。”
我一陣無語,誰沒事想去看一隻厲鬼?更何況這還是一群。
我咬咬牙:“不行,那些客人身份特殊,你們的俗氣會衝撞了他們。”
兩人先是一愣,又爆發出誇張的尖笑。
“誰不知道你李叔最有錢,他家隨便一套房就夠買你全家的命。”
“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大師了。”
我急得不行,惹到誰我不知道,但你們很快就要惹到個大麻煩了。
沒有人注意到,從剛剛開始,裏間的溫度一直在下降嗎?
我掙紮著爬起來,想往裏間跑。
剛起來被李富貴狠狠踹了一腳,我痛得眼淚直流。
“說吧,你到底在給誰服務?是不是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大客戶?要是被我發現你故意藏私,我就打斷你的腿。”
他不像是說笑,我打了個哆嗦。
下一秒,他拿起凳子放在我膝蓋上比劃,王翠花在一旁興奮地叫好。
我頭皮發麻,又怕又委屈:“別打我,他們是張善德、劉思源、陳淑芬、王建國,還有趙宏達!”
“誰?”
我泄氣地重複了一遍,報出了床上躺著的那五位貴客的名字。
4
最先在手機上搜到名字的李富貴,臉色變了,他吞吞吐吐:“老婆,這個張善德是本市最大的慈善家,上個月剛捐了五千萬建希望小學。”
王翠花愣了一下,隨即變得貪婪:“我就知道!她藏著這種大客戶!”
李富貴沒理她,繼續搜索第二個名字:“劉思源是那個很有名的國畫大師,他一幅畫就幾百萬............”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額頭開始冒汗。
王翠花也察覺到不對勁,湊過來看。
李富貴點開第三個名字:“陳淑芬,局長的太太............”
第四個:“王建國,宏遠集團的董事長............”
第五個:“趙宏達,上市公司的CEO............”
每一個名字都是非富即貴。
李富貴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老婆,這五個人,我們好像惹不起啊。”
王翠花也慌了,但還是嘴硬:“那又怎麼樣!說明她騙的都是大人物!這手藝要是學到手,我們也能............”
可李富貴接下來的話,讓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點開一條新聞,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他們五個人......全都在昨晚那場高速連環車禍裏......去世了............”
先是不可置信的抽氣聲,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李富貴直接動手扯起我的頭發,聲音變得尖利:“沈明明,你他媽故意用一車死人來嚇唬我們?”
我頭皮劇痛,費力扒拉著他的手指。
“我沒有,他們的確是貴客,生前是,死後也是。”
這五位,都是江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生前或多或少都積有功德,死後自然也是貴客,豈容凡人褻瀆。
王翠花步到我的麵前,眼神裏滿是驚恐:“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給五個剛死的富豪鬼魂......做按摩?”
她突然笑了出來,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們跟一個神經病較什麼勁兒,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可這時,李富貴又翻出我白天用的正規按摩師資格證和一些客戶記錄。
他手指翻了翻,嘴角扯向一邊:“你瞧,你不是也可以挺正常的嗎?”
王翠花插嘴:“老李,我知道了!她白天用普通手法騙普通人的錢,晚上就用這些神神叨叨的手段,騙那些更有錢的傻子!這套路高啊!”
她上下打量我,眼裏滿是佩服”:“她這店黑燈瞎火的,又搞些故弄玄虛的東西,把價格抬高,專做高端市場。這商業模式,我們得學過來。”
我現在真的恨自己當時為何開門。
可沒時間了,再不把這五位貴客的魂魄縫好,耽誤了他們去該去的地方,我也有責任。
我惶恐地用頭砸地:“李叔,王阿姨,我願意給你們道歉,你們大人有大量,就放我去完成工作吧,這門手藝真的教不了。”
李富貴蹲在我身前。
“現在道歉晚了!我對你的手藝很感興趣,你當著我的麵,把那五個死人服務好,我就放過你。”
我用力搖頭。
他嘖了一聲,拿起凳子對準我的膝蓋。
可下一秒,陰風四起。
五個聲音重疊在一起,在小小的店鋪裏回蕩:
“聽說你們要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