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平靜並未持續太久。
這日清晨,風雪剛停,蕭嶼澈身邊的侍衛便踏雪而來,冰冷的命令砸在楚樂芙耳中:“世子有令,林姨娘因前幾日井邊受驚,胎氣一直不穩,請夫人過去侍疾。”
楚樂芙坐在冰冷的床沿,指尖攥著剛被碧桃暖熱的湯碗,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她早該料到,林舒不會讓她安穩度過這最後的日子。
“小姐……” 碧桃紅著眼眶想攔,卻被侍衛冷漠地推開。
楚樂芙緩緩放下湯碗,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扶我起來。”
她被侍衛押著穿過覆雪的回廊,寒風卷著雪沫打在臉上,生疼。
剛踏入林舒的院門,暖意撲麵而來,卻更襯得她滿身寒氣。
屋內爐火燒得正旺,林舒斜倚在鋪著軟墊的榻上,臉色紅潤,蕭嶼澈正低頭為她掖好被角,動作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姐姐來了?” 林舒抬眼,語氣帶著病後的虛弱,眼底卻藏著一絲得意,“有勞姐姐跑一趟了。”
蕭嶼澈抬眸掃了楚樂芙一眼,目光冷硬如冰,沒有半分溫度。
“好好照看你姨娘,若她再出半分差錯,唯你是問。”
楚樂芙沒有應聲,隻是垂著眼簾,沉默地立在一旁。
過了半晌,林舒說想出去透氣,蕭嶼澈立刻吩咐下人備好披風,親自扶著她起身。
一行人走到回廊拐角時,腳下的青石板覆著薄冰,濕滑難行。
楚樂芙正想提醒,林舒卻忽然身子一歪,踉蹌著朝她倒來,死死拽住了她的手腕!
巨大的拉力讓楚樂芙猝不及防,兩人一同順著石階滾了下去!
“砰!”
額頭重重磕在石階棱角上,劇痛瞬間炸開。
溫熱的血液順著額角滑落,糊住了楚樂芙的視線。
她掙紮著想爬起,恍惚中卻見林舒蜷縮在地上,裙擺下滲出刺目的殷紅,正順著石階緩緩蔓延。
“舒兒!” 蕭嶼澈的驚怒嘶吼刺破風雪,他飛身撲下石階,小心翼翼地將林舒打橫抱起,聲音因恐懼而顫抖,“快!傳大夫!快!”
他抱著林舒轉身就往院內衝,自始至終,沒有看滾落在地的楚樂芙一眼。
楚樂芙徑自回屋,剛包紮好傷口,蕭嶼澈便帶著侍衛闖了進來。
他玄色錦袍上沾著未化的雪粒,眼神陰鷙得如同寒冬的冰窖:“林舒的孩子差點沒了!楚樂芙,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才肯罷休?!”
楚樂芙抬起布滿血汙的臉,望著這個曾經許諾護她一世的男人,喉嚨裏像堵著滾燙的沙礫。
她沉默著,沒有說話。
這沉默在蕭嶼澈眼中卻成了死性不改的頑劣。
他臉色愈發難看,厲聲對侍衛下令:“給我打!用鞭子抽她的腹部!讓她好好記著,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
侍衛得令,揚起浸過冰水的鞭子,狠狠抽在楚樂芙身上!
衣帛破裂的聲響混著皮肉被撕裂的劇痛,讓楚樂芙瞬間蜷縮起來。
冰冷的鞭子帶著刺骨的力道,一下又一下落在她的腹部。
起初她還能發出壓抑的痛呼,到後來隻剩下破碎的嗚咽,身體在雪地裏不住抽搐。
蕭嶼澈站在廊下,玄色的身影在風雪中顯得格外冷硬。
他盯著雪地裏那片不斷擴大的血色,終是微微側過臉,避開了那過於刺眼的紅。
就在楚樂芙的意識即將被劇痛吞噬時,一道焦急的呼喊劃破風雪:“樂芙!”
是楚樂芙的哥哥楚明軒。
他近日聽聞侯府傳聞,放心不下妹妹,特意從外地趕來。
剛踏入侯府,便撞見這般慘狀。
他瞬間目眥欲裂,厲聲嗬止:“住手!都給我住手!蕭嶼澈!我妹妹嫁入侯府,是來做正妻的,不是來受你這般折辱的!”
侍衛們見狀蜂擁而上,楚明軒雖會些武藝,卻架不住人多勢眾。
混亂中,他被身後的侍衛猛地推搡,身體失控地向後倒去,後腦重重撞在石階旁的石頭上,一聲悶響後,便徹底沒了聲息。
“哥哥!” 楚樂芙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吼,一口鮮血猛地從口中噴出,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屋內一片昏暗。
碧桃紅著眼眶守在床邊,見她睜眼,淚水瞬間落了下來:“小姐,您終於醒了……”
大夫正在收拾藥箱,見她醒來,歎了口氣:“夫人,您的胞宮在鞭笞中受損嚴重,今後…… 怕是再難有孕了。”
楚樂芙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的孩子早已沒了,能不能再孕,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掙紮著起身,拒絕了碧桃的攙扶,一步一步挪到外間。
她將兄長的棺木運回城郊墓地,與母親葬在一起。
墳前的香燭明明滅滅,映著她蒼白如紙的臉。
“哥哥,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她再也抑製不住,任由眼淚滑落。
風雪再次落下,落在她的發間,她卻渾然不覺,隻是靜靜地站著。
一站便是幾個時辰,直到燭火燃盡,天色微明,她才緩緩轉身離開。
回到侯府,她徑直走向老夫人的佛堂。
老夫人看著她滿身的寒氣與死寂的眼神,終是沒再多說什麼,將那封蓋著官印的和離書推到她麵前。
楚樂芙拿起和離書,指尖觸到紙張的涼意,心中卻沒有半分波瀾。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告別,獨自一人走出了這座牢籠。
門外,風雪已停,晨光穿透雲層,灑在她單薄的身影上。
她終於……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