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貼身侍女林舒被迫懷孕的那天,林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讓楚樂芙幫她逃離侯府。
可就在楚樂芙生辰這日,卻見蕭嶼澈神色陰鷙地踏入府門,懷中緊抱著渾身是血的林舒。
她朱唇輕顫欲言又止,最終將懷有身孕這個天大的喜訊硬生生咽回了喉嚨。
就在這時,麵無血色的林舒突然開口:“求夫人開恩……別趕我走,待孩子落地,我自會了斷,絕不拖累世子和夫人……”
當初明明是她求著要走的,如今卻……
前幾日老夫人在佛堂裏那番話還清晰地回蕩在耳邊。
“樂芙,你嫁入侯府三年無所出,已是愧對蕭家,林舒懷了嶼澈的骨肉,你且給她騰個位置,也好讓蕭家有後。”
那時她才知曉林舒的存在,如同晴天霹靂在頭頂炸開。
她瘋了一般衝出佛堂,憑著下人無意間的隻言片語尋到城郊別院,卻撞見蕭嶼澈正溫柔地為林舒披上披風。
陽光透過雕花木窗灑在兩人身上,那畫麵刺得她眼睛生疼。
分明早上他還在她耳邊低喃,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芙兒,你生辰那日,我帶你去看遍京城花燈。”
轉頭卻在這別院對另一個女子噓寒問暖。
待蕭嶼澈離開後,她衝進去質問,林舒卻哭得梨花帶雨。
“夫人,我與阿塵情投意合,是老夫人拆散我們,硬把我塞給世子爺的。我恨透了這侯府,求您放我走,讓我去找阿塵吧!”
林舒口中的阿塵,是侯府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也是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楚樂芙看著她絕望的眼神,想起自己與蕭嶼澈當初衝破阻礙才得以相守的不易,心終究軟了。
她冒著風險打點好一切,助林舒連夜離京,隻求她能得償所願,也讓自己能喘口氣。
可如今,一切都被顛倒成這副模樣。
蕭嶼澈攥著她手腕的力道越來越大,骨節硌得她生疼。
他眼中的失望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她的心臟:“楚樂芙,你怎變得如此善妒狠毒?林舒懷著身孕,你竟能狠心趕她走,害她落到這般田地!”
“善妒狠毒?” 楚樂芙的聲音幹澀得像被砂紙磨過,唇角勾起一抹淒涼的笑,“蕭嶼澈,你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就沒有半分猶豫嗎?”
她掙了掙手腕,卻被他攥得更緊。
三年前那個跪在祠堂裏的身影突然在眼前清晰起來,那時他穿著單薄的素衣,額頭磕出了血也渾然不覺。
老夫人的藤條落在他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卻始終挺直著脊梁,揚聲說:“孫兒此生非楚樂芙不娶,若祖母不允,孫兒便長跪不起!”
那時他從祠堂出來,渾身是傷卻笑得燦爛,攥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著,掌心的溫度燙得她心頭發顫。
“芙兒,等我們成婚,我定護你一世安穩,此生絕不負你。”
他的承諾還縈繞在耳畔,可如今,他卻聽信旁人的片麵之詞,將最傷人的罪名扣在她頭上。
蕭嶼澈蹙了蹙眉:“難道我說錯了嗎?若你大度些,又何至於要趕走她?”
“我沒有……” 楚樂芙笑著笑著,眼眶卻突然紅了,“嶼澈,你竟是這樣看我的嗎?”
“夠了!” 蕭嶼澈厲聲打斷她的辯解,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雪,“到了此刻你還在狡辯!看來是你母親教女無方,才讓你如此不知好歹!”
他話音剛落,便對門外侍衛冷冷吩咐:“把她帶到她母親的墓地去,讓她好好反省!”
侍衛得令上前拖拽,楚樂芙拚命掙紮,卻怎麼也掙不開鐵鉗般的束縛。
她被一路拖拽著出了侯府,顛簸的馬車將她拉到城郊那片荒蕪的墓地。
看著侍衛們掄起鋤頭砸向母親的墓碑,聽著石塊碎裂的刺耳聲響,楚樂芙的心臟像是被生生撕裂。
“不要!你們住手!不準碰我母親!”
她聲嘶力竭地哭喊,卻隻換來侍衛們冷漠的眼神。
當母親的棺木被粗暴地刨出,屍身暴露在凜冽的寒風中時,楚樂芙眼前一黑,一口鮮血猛地從口中噴出。
腹部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溫熱的血液順著大腿緩緩流下,染紅了她潔白的裙擺。
下一秒,她便暈了過去。
楚樂芙再次睜開眼睛時,入目是昏暗的廂房。
窗外雨聲淅瀝,仿佛上天也在為這不公的遭遇落淚。
她下意識撫向腹部,那裏平坦如初,卻已空無一物。
“孩子……”她幹裂的唇瓣顫抖著,嘗到鹹澀的淚水。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林舒挺著微隆的腹部緩步而入。
她身著藕荷色羅裙,發間一支金步搖隨步伐輕晃,哪還有半分當初在城郊別院哭求離去的淒楚模樣。
“姐姐醒了?”林舒在床榻邊坐下,手中帕子輕拭眼角,“大夫說您小產傷了元氣,需靜養月餘才好。”
楚樂芙盯著她腹部刺眼的弧度,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我心上人早已另娶他人,還對我惡語相向。”
林舒忽然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怨毒,“我現在隻有肚子裏的孩子了,姐姐不要怪我。”
話音未落,房門被猛地推開。
蕭嶼澈大步跨入,玄色錦袍上還沾著雨水的濕氣。
他的目光如利刃般掃過楚樂芙蒼白的麵容,卻在轉向林舒時瞬間化作春水。
“怎麼不好好歇著?”他小心翼翼扶住林舒的手臂,聲音溫柔得令人心碎,“大夫說過你胎象不穩,不宜走動。”
林舒柔弱地倚在他肩頭:“妾身擔心姐姐……”
蕭嶼澈聞言,看著楚樂芙虛弱的樣子,才開口寬慰道:“樂芙,你剛剛小產,要好好調養才是,我會命郎中給你開些滋補的方子,你要按時吃。”
楚樂芙淡淡道:“知道了。”
“至於孩子……等你身子養好了,我們再要一個便是。”
楚樂芙沒再應話。
孩子……永遠都不會再有了。
見她神色懨懨,蕭嶼澈也沒再繼續往下說,轉而抬手摟住林舒:“走,我送你回去。”
楚樂芙望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喉間湧上腥甜。
她起身,扶著牆,一步一步挪向老夫人的佛堂。
佛堂裏香煙繚繞,老夫人正閉目撚珠。
聽見腳步聲,她緩緩睜眼,看到楚樂芙蒼白如紙的臉時,輕歎了口氣:“這孩子和你沒緣分,你可莫要太過傷懷,一定要好好養身子。”
“嗯,您之前說的事,我同意了……”
老夫人將手中的佛珠放在案上,聲音平淡無波,“你終於想通了。”
楚樂芙目光落在供桌旁那封早已備好的和離書上,宣紙邊緣因時日過久微微泛黃。
她深吸一口氣,胸口的鈍痛讓她忍不住彎了彎腰,卻依舊挺直了脊背:“我是特意來按手印的。”
老夫人示意身旁的嬤嬤遞過朱砂。
楚樂芙沒有絲毫猶豫。
“啪” 的一聲,鮮紅的指印重重落在落款處,將 “楚樂芙” 三個字襯得愈發刺目。
曾以為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終究成了一場笑話。
幸而這場笑話再過一月就該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