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媽開始癡迷於直播我爸睡覺。

她每天等我爸睡著，就架起手機，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拍。

看著直播間飛漲的在線人數，她臉上掛著貪婪又興奮的表情。

她給我爸買回一堆緊身睡衣，哄著他穿上睡覺。

家裏的榜一大姐「富貴花開」都刷了上十萬，我媽還不滿足，到處跟人說，要讓我爸成為平台第一沉睡的王子。

我直接報警，舉報了她的直播間。

我爸用一種看仇人的眼神瞪著我。

「你這個不孝子！你媽不就是讓大家看看我睡顏有多俊美嗎？我樂意讓她播，你至於讓你媽被抓？」

我媽也氣得跳腳，指著我的鼻子尖叫。

「我這是在賺錢養家！你爸什麼都不用幹，睡一覺就能賺幾萬，我承認是有點不妥，但我不是為了這個家嘛，你至於斷我們財路！」

【彈幕：就是！我們就是愛看叔叔睡覺！管得著嗎！】

【彈幕：榜一大姐說了，要守護全世界最好的叔叔！】

【彈幕：黃毛小子嫉妒爸爸比你火吧？】

我媽氣得揚手要打我，我爸還殷勤地把粉絲寄來的小皮鞭遞到她手裏。

我沒躲，隻是看著我爸，冷冷地笑了。

「你要是再讓她播下去，恐怕等你醒來，就會發現自己躺在榜一大姐的床上了。」

1

鞭子最終沒落下來。

我媽秦娟的手停在半空，胸口劇烈起伏，眼裏的火幾乎要把我燒了。

「顧澤！你給我滾回房間去！沒我的允許不準出來！」

我爸在一旁煽風點火，把我媽摟進懷裏。

「小娟，別跟這小子一般見識，他就是嫉妒我們能賺錢，自己沒本事，看我們好就眼紅。」

我沒再說話，轉身回房，關上了門。

門外傳來我媽壓低了的、興奮的聲音。

「老公，快看，榜一大姐又刷了十個嘉年華！點名要看你穿昨天新買的那件鏤空男仆裝。」

我爸半推半就的拒絕被門板隔得有些模糊。

「哎呀，這多不好意思......」

聲音漸遠，他們回臥室準備今晚的直播了。

我靠在門上，隻覺得這個家，從一個月前開始，就已經不是家了。

我媽，秦娟，失業快一年的中年女人，從唉聲歎氣到如今的精神煥發，全靠把鏡頭對準了我爸的睡姿。

我爸年輕時很帥，現在身材保養得好，睡覺姿勢也好看。

一開始直播間隻有幾十個人，後來人越來越多。

一個叫「富貴花開」的用戶，第一次出手就刷了一萬塊的禮物。

我媽當晚激動得沒睡著。

從那天起，她就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這場荒誕的直播裏。

研究燈光，研究角度，研究我爸睡覺時什麼樣的姿勢最誘人。

我爸，從最初的抗拒，到被金錢和「沉睡的王子」的吹捧衝昏了頭腦，現在已經完全沉浸其中。

我報過警。

警察上門，我媽說這是夫妻情趣，我爸也點頭附和。

警察看我們各說各的，又沒真出事，隻能口頭警告了事。

第二天一早，我媽紅光滿麵地從房間出來，手裏拿著一個嶄新的手機。

「最新款的，攝像頭像素最高，這樣才能把我們阿昀的美貌展現給粉絲們看！」

我爸穿著新買的三角褲睡衣，端著早餐出來，滿臉笑容。

「就你花樣多。」

他把一盤煎蛋推到我媽麵前，卻沒看我一眼。

餐桌上，他們討論著昨晚的「戰績」。

「昨晚在線人數峰值破了十萬！」

「富貴花開大姐太給力了，她說下周要來我們這個城市出差，想請我們吃個飯。」

我手裏的筷子停住了。

「爸，你真要去見她？」

他終於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

「怎麼？你媽的救命恩人，我們的大金主，請我們吃頓飯怎麼了？」

「她不是好人。」我看著他，一字一句。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好人？」我爸把筷子重重一拍，「人家是身家上億的大老板！你一個剛出社會的小小子，懂什麼？」

「我就是知道。」

「夠了！」我爸站起來，「顧澤，你要是再胡說八道，這個月生活費就別想要了。」

2

我沒再和他們爭。

下午，快遞員送來一個巨大的箱子。

我爸興奮地拆開，裏麵是各式各樣的睡衣，薄得透光，布料少得可憐。

一張卡片掉了出來，上麵是打印的字跡。

「贈與我心中唯一的沉睡的王子，期待與你共進晚餐。——富貴花開」

我媽拿著那些衣服，一件件在我爸身上比劃，眼睛裏放著光。

「老公，你穿這件紫色的肯定好看，剛好能露出腹肌！」

我爸臉上寫滿得意，半推半就地被我媽推進了臥室。

晚上，我用舊手機注冊新號，點進了「阿昀睡不著」的直播間。

屏幕裏，我爸躺在床上，身上就是那件紫色睡衣。

彈幕飛速滾動，汙言穢語不堪入目。

【叔叔這身真頂啊！娟姐有福氣！】

【這腿我能玩一年。】

【想看叔叔翻個身。】

我媽諂媚的笑聲從畫外音傳來。

「感謝各位老板的支持，想看叔叔翻身，火箭刷起來！」

瞬間，屏幕被禮物特效占滿。

一個金色的、帶著王冠的ID「富貴花開」尤為顯眼。

【富貴花開：娟姐，讓你老公換個姿勢，趴著睡。】

我媽的聲音立刻變得更殷勤了。

「好嘞富貴花開姐.！您發話，必須照辦！」

她走到床邊，輕輕推了推我爸。

屏幕裏的我爸配合地翻了個身，露出一片結實有力的後背。

彈幕瞬間爆炸。

我惡心得想吐，退出了直播間。

第二天，我發現我媽還建了個粉絲群。

群裏，她以「阿昀老婆」的身份，高價出售我爸的生活照，甚至是換下來的「原味襪子」。

那些女人在群裏露骨地討論著我爸的身體。

而我爸，樂在其中。

我截了圖，把證據甩在我爸麵前。

「爸，你看看！這就是你眼裏的『粉絲』！你就是她們意淫的工具！」

我爸看著聊天記錄，眉頭皺了皺，但很快恢複鎮定。

「這......這也是你媽為了賺錢，你別想太多。」

「賺錢？用這種方式？你不要臉，我還要！」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我臉上。

「顧澤，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爸？我為了這個家，犧牲一點怎麼了？你媽失業了，家裏不開銷嗎？你上大學不要錢嗎？」

「你現在是覺得我們丟你人了，是嗎？」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看著他，心一點點沉下去。

3

我決定自己調查那個「富貴花開」。

我在網上搜索這個ID，一無所獲。

我聯係直播平台的客服，舉報我媽的直播間涉嫌低俗色情。

客服的回應永遠是：「親，我們已經收到您的反饋，會盡快核實處理。」

然後，石沉大海。

我媽的直播間依舊火爆，還得到了平台的官方推薦位。

我開始留意我媽的行蹤。

她現在每天都抱著手機，神神秘秘地打電話，看到我走近就立刻掛斷。

有一次，我聽到她對著電話說：「放心吧王姐，我這邊絕對沒問題，我老公的思想工作我來做，保證讓他乖乖聽話。」

幾天後，我媽興衝衝地宣布，「富貴花開」到了我們市，今晚在「錦繡閣」請我們全家吃飯。

我爸為此特意刮了胡子，買了昂貴的西裝。

「顧澤，你也去換身像樣的衣服，別給你爸媽丟人。」他命令我。

我看著鏡子裏自己洗得發白的T恤，冷笑一聲。

「我不去。」

「你必須去！」我爸瞪著眼，「花開富貴姐，點-名-要-見-你。」

他一字一頓，話裏帶著壓力。

晚上七點，我媽開著她用直播賺來的錢新買的二手寶馬，載著我們前往錦繡閣。

一路上，我爸都在緊張地摸摸下巴，理理頭發。

「也不知道富貴花開大姐長什麼樣，是不是和照片裏一樣美。」

我媽嗤笑一聲：「美不美不重要，有錢就行。你今晚機靈點，把花開姐哄高興了，我們下半輩子就吃穿不愁了。」

車子在金碧輝煌的錦繡閣門口停下。

一個穿西裝裙、戴金絲眼鏡的女人迎了上來。

「顧先生，顧太太，你們好，我是宋經理。」她笑著伸出手。

我爸立刻熱情地握上去，「宋經理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宋經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推了推眼鏡，笑容意味深長。

「想必這位就是顧澤小弟弟吧？富貴花開小姐在樓上等候多時了。」

4

宋經理領著我們走進一部專屬電梯。

電梯門打開。

眼前是一個極其奢華的包間，主位上，隻坐著一個女人。

她背對我們，正在慢條斯理地擦拭一個高腳杯。

聽到動靜，她緩緩轉過身。

「想必就是阿昀叔叔一家了，歡迎。」

聲音很好聽，卻讓我心底發寒。

我媽故作熱情，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上去，腰都快彎成了九十度。

「花開姐！哎呀，讓您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爸也有些看呆了，他大概沒想到這個網上的「大姐」，竟然這麼年輕漂亮。

她興奮地整理了一下頭發，「富貴花開小姐，你好。」

「叫我小嫣就好。」

富貴花開的目光在我爸身上停留幾秒，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然後轉向我，「你就是顧澤？」

我迎上她的目光，沒說話。

「果然和你媽媽說的一樣，很有個性。」她笑了笑。

飯局開始了。

桌上是各種山珍海味。

我媽不停地給富貴花開敬酒，我爸也變得紳士溫柔，主動給富貴花開布菜。

「阿昀叔叔真是個很有魅力的男性。」富貴花開搖晃著杯中的紅酒，眼神迷離地看著我爸，「娟姐，你真有福氣。」

我媽笑得見牙不見眼：「都是富貴花開姐抬愛！我們家阿昀就是個普通的中年男人。」

「不，他不普通。」富貴花開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在我眼裏，他獨一無二。」

我爸猶如迸發第二春的毛頭小子，耳朵通紅。

飯局過半，富貴花開話鋒一轉，看向我。

「顧澤，聽說你對你母親的直播事業，有點意見？」

來了。

我抬起頭，直視她：「不是有點意見，是完全反對。」

我媽臉色一變，立刻嗬斥我：「顧澤！怎麼跟富貴花開姐說話的！」

富貴花開抬手製止了我媽。

她饒有興致地看著我：「能說說為什麼嗎？我覺得你母親很有商業頭腦，你父母的直播也很有潛力。」

「潛力？」我冷笑，「把一個男性的隱私暴露在幾十萬陌生人麵前，靠著打色情擦邊球來賺錢，這就是你說的潛力？」

「顧澤！你閉嘴！」我爸也急了。

富貴花開卻一點不生氣，反而點頭。

「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你有沒有想過，這也許是你父親自己的意願呢？」

她看向我爸，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

「阿昀，你自己說，你喜歡直播嗎？」

我爸看著她深情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我......我喜歡的。」

她轉回頭看著我。

「看，顧澤，你所以為的保護，對你父親來說，可能是一種束縛。」

「你太年輕了，不懂成年人的世界。有時候，尊嚴和隱私，在生存麵前，一文不值。」

她的話，字字誅心。

5

飯局結束後，富貴花開讓宋經理送了三份「見麵禮」。

給我爸的是一塊名表，給我媽的是一套珠寶。

給我的，是一個信封。

回到家，我爸媽對著禮物愛不釋手，興奮地討論著富貴花開是多麼的「大方」「有品位」。

我捏著那個信封，走回自己房間。

打開，裏麵不是錢，而是一遝資料。

我的個人資料。

從出生年月，到小學、初中、高中的學校，連我高考考了多少分，大學學什麼專業，都清清楚楚。

我衝出房間，把那遝資料摔在我爸媽麵前。

「你們看看！這就是你們眼裏的『大好人』！她在威脅我！」

我媽瞥了一眼，滿不在乎。

「這有什麼？說明富貴花開姐關心你。你別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

從那天起，我媽的直播越來越沒底線。

她搞起了「付費互動」。

刷一個「跑車」，可以指定我爸換一件睡衣。

刷一個「火箭」，可以讓我爸在睡覺時說一句指定的夢話。

那些夢話，大多是「富貴花開姐，我好喜歡你」之類的。

而富貴花開，依舊是榜一，她的打賞越來越闊綽，要求也越來越過分。

有一次，她要求我爸把鏡頭拉近，特寫我爸的嘴唇。

我媽也照做了。

我忍無可忍，在一次直播時衝進房間，拔掉了網線。

「你們夠了！」

我媽愣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衝過來就給了我一巴掌。

「你個小畜生！老子打死你！」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瞬間流下血來，卻沒有還手。

我爸趕緊拉開我媽，護在我麵前。

「別打了！秦娟！你想打死兒子嗎？」

這是這一個月來，他第一次維護我。

我媽喘著粗氣，指著我罵：「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們家早就發財了！你就是個掃把星！」

我爸看著我嘴角的傷，眼裏閃過一絲心疼，但很快又被埋怨取代。

「顧澤，你到底想怎麼樣？非要我們一家人都去喝西北風你才開心嗎？」

我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爸，收手吧。再這樣下去，你會後悔的。」

「我後悔？我現在好得很！」我爸也不耐煩了，衝我大吼，

「我有錢買想要的車，有錢做足療，我走到哪裏都被人捧著，我為什麼要後悔？」

6

我被我媽關了禁閉。

她沒收了我的手機和錢包，把我反鎖在房間裏，每天隻從門縫裏塞一點吃的。

她怕我再出去「惹是生非」。

我每天都能聽到外麵我媽興奮的尖叫，和我爸自得的笑聲。

我必須想辦法自救。

我房間的窗戶有防盜網，但我記得，床底下有一把備用鑰匙。

是我小時候，怕他們吵架把我鎖起來，偷偷配的。

我趴在地上，在積滿灰塵的床底摸索了很久，終於在一個角落裏，摸到了那串冰冷的鑰匙。

我假裝順從，不再哭鬧。

我爸媽見我「老實」了，也漸漸放鬆了警惕。

機會終於來了。

幾天後，我媽在電話裏興奮地說，富貴花開為了慶祝我爸直播間粉絲突破五十萬，要在錦繡閣舉辦一場盛大的線下派對。

隻邀請排名前十的「榜一大姐」。

而我爸，將作為「神秘嘉賓」出席。

「這次的派對，富貴花開姐全包了，還會給我們一個大紅包！」我媽的聲音裏充滿渴望。

我爸的聲音也帶著激動：「那我得穿哪件衣服去？上次富貴花開姐送的那套西裝，正好可以穿上。」

就是今晚。

等他們都出門後，我用備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客廳裏空無一人。

我沒有猶豫，從我爸的抽屜裏拿了點現金，穿上外套就衝了出去。

夜色深沉，我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錦繡閣。

華麗的會所門口，停滿了豪車。

我被保安攔在了門外。

「先生，請出示您的請柬。」

「我沒有請柬，我找人。」我焦急地說，「我找秦娟和顧昀。」

「對不起，沒有請柬不能入內。」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門口。

我爸和我媽走了下來。

我爸今晚精心打扮過，一身西裝，發型清爽，看起似乎隻有二十出頭。

他牽著我媽的手，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我媽挺著她那日漸發福的肚子，滿麵紅光。

他們正要走進去，我衝了過去。

「爸！媽！」

他們看到我，臉色大變。

「你......你怎麼出來的？」我媽驚恐地看著我。

「你們不能進去！」我抓住我爸的胳膊，「那是個騙局！富貴花開是個騙子！」

「你放開我！」我爸嫌惡地甩開我的手，「顧澤，你瘋了嗎？在這裏胡鬧，你是想把我們的臉都丟光嗎？」

「我沒瘋！瘋的是你們！」我紅著眼嘶吼。

我們的爭吵引來了周圍人的側目。

我爸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一把將我推開。

「保安！保安！把這個瘋子給我趕走！」

兩個保安立刻衝過來，一左一右架住了我。

「你們放開我！爸！媽！你們聽我說！」我拚命掙紮。

我爸媽卻連看都不再看我一眼，挽著我爸，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那扇金碧輝煌的大門。

我被保安粗暴地拖到了一邊。

我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一顆心沉到了穀底。

我該怎麼辦？

就在我絕望之際，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一輛車上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