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接下來幾天，他果然早出晚歸，甚至夜不歸宿。

江霧則默默地等待著。直到這天，手術的日子終於定了下來——

正好是周硯修的生日。

她早早起床，拖著虛弱的身體，精心為他做了一個生日蛋糕。

很小，很精致，就像他們在一起後，她給他做的第一個蛋糕那樣。

當他穿戴整齊準備出門時，她叫住了他，捧著那個小蛋糕：“今天是你生日……吃一口再走吧？”

周硯修腳步一頓，看了一眼那個蛋糕，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反而抬手猛地一揮！

蛋糕被打翻在地，奶油和蛋糕胚摔得一塌糊塗。

“江霧，你又在玩什麼把戲？”他語氣冰冷而不耐煩，“我沒時間陪你浪費。今天是寧寧做心臟手術的日子，任何事都比不上這件事重要。”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江霧看著地上狼藉的蛋糕，心口那片冰涼蔓延至全身。

生日蛋糕你不吃……

那我，就直接送生日禮物吧。

她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也打車直奔醫院。

按照流程，她簽了最後一份文件，換上了手術服。

隔著手術準備區的簾子，她看到周硯修緊緊握著蘇稚寧的手，語氣溫柔：“別怕，寧寧，隻是睡一覺就好了。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出來。”

蘇稚寧嬌弱地點頭：“硯修，你一定要等我哦。”

“嗯，一定。”

江霧的眼淚無聲地滑落。

她想起以前她做闌尾炎手術，他也是這樣，緊張得不得了，握著她的手說：“別怕，我就在外麵，一步都不離開。”

“江小姐，手術馬上就要開始了。”醫生最後一次確認，“活體心臟移植，一旦開始，就再無反悔餘地，您……確定嗎？”

江霧看著簾子外那個模糊卻深刻的身影，緩緩地、堅定地點了點頭：“我確定。”

麻醉劑開始緩緩注入她的靜脈，一股冰冷的倦意順著血液流淌開來，意識如同退潮般逐漸模糊。

過往與周硯修的回憶碎片不受控製地在她腦海中翻湧閃現。

她看見他總是沉默地坐在周家客廳，她卻能意外收到他讓傭人特意準備的她愛吃的甜點；

她看見自己不小心打碎他珍愛的古董花瓶，他第一反應是抓過她的手檢查有沒有被劃傷，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緊張；

她看見自己被困火災，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失控，將她緊緊按在懷裏，聲音低啞：“別總跟著念笙瞎跑，多看看我，行不行？”；

她看見他單膝跪地，舉著戒指的手緊張得微微發抖，說：“霧霧，嫁給我，這輩子讓我照顧你”；

那些曾經炙熱如烈陽的承諾，如今卻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反複淩遲著她最後殘存的感覺。

如果有下輩子……

周硯修，我們就別再遇見了。

人間太苦了，下一次……我就不來了。

最後一絲光亮從她眼中熄滅，長長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緩緩覆下，再無聲息。

心電監護儀上，那條代表生命的曲線，最終拉成一條冰冷平直的長線，發出刺耳而單調的長鳴。

另一邊，手術室外的紅燈終於熄滅。

周硯修立刻起身，眼底布滿血絲。

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周先生，手術非常成功。蘇小姐很快就會醒來。”

周硯修長長鬆了一口氣，緊繃了幾天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臉上露出些許疲憊的欣慰。他正要進去看蘇稚寧，主治醫生卻叫住了他。

“周先生，”醫生叫住他，語氣帶著尊敬和一絲詢問，“您要不要……去看一眼心臟捐獻者？雖然我們簽訂了保密協議，捐贈者家屬也要求匿名，但……按照慣例，您作為受益人家屬，可以去看一眼，表示哀悼和感謝。”

周硯修腳步頓住。

他此刻滿心都是蘇稚寧重獲新生的喜悅，對那個陌生的捐獻者並無太多感觸，但出於修養和對方救了蘇稚寧命的感激，他點了點頭。

“好。”

他跟著醫生來到另一間肅靜的房間。

房間裏很安靜，隻有一張床，上麵蓋著潔白的布，勾勒出下麵消瘦的輪廓。

醫生默默地退到一邊。

周硯修緩緩走上前，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捏住了白布的一角。

出於某種難以言喻的、莫名沉重的心情，他動作很輕，緩緩地、緩緩地掀開了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