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鬼門大開,閻王特許我返回人間,允我在子時將凶手帶回地府開啟鬼庭審判。
我被一股吸力吸回死時的地點,看見爸媽帶著妹妹來到魔術團。
媽媽嫌惡地捂著鼻子,一腳踹翻了椅子。
“那個孽種呢?!爸爸媽媽來了都不知道出來是嗎?!耍什麼大牌?!三年了還學不會乖?!”
爸爸嫌臟,坐下都不肯,冷聲叫來魔術班班主。
“她還不知錯?!清歡剛到家,她就明裏暗裏地針對失散多年的妹妹,我對她的懲罰已經夠輕了!”
宋清歡紅了眼,搖搖欲墜地咬唇,惹得爸媽一陣心疼。
魔術班班主長歎了一口氣。
“清音她......早就死在那場人體切割秀裏了。”
......
“她平時的衣服都很單薄,幾次險些凍死在冬天裏。“
媽媽冷哼一聲,音量提高。
“你個老頭是她請來的演員吧?!她給你幾個錢讓你這麼配合演戲!我們雖然送她來魔術團學乖,但衣食住行都給的是最好的!和她在家沒什麼區別!”
“我宋家家大業大,還會少了她一口飯不成?!扯謊也不扯個像樣的!糟老頭在這糊弄誰呢!”
爸爸也滿臉讚同。
我的靈體飄在半空中,默默看著這一切。
也許,我從始至終都不該奢望他們會信我一次。
三年前高考放榜,宋清歡遲遲未歸家。
我和爸媽苦尋整晚,她終於在清晨滿身紅痕地回來了 幾分鐘後,我成了不滿妹妹成績比我好,找人玷汙毀她前程的黑心肝。
入學通知書被撕毀,我被丟到魔術團,一丟就是三年。
班長一臉哀意,轉身帶他們來到我曾經的房間,滿是落灰。
媽媽衝到衣櫃,抓起一身棉衣,臉上寫滿果然如此的諷刺。
“我就說我從沒虧待過她!”
班長搖了搖頭,用刀戳破了棉衣,裏麵用來填充的,是蟲卵。
隱約還有一團蠕動的軟蟲。
爸爸白了臉,忍不住質問。
“怎麼可能!我明明挑選的是上好的棉衣!牌子貨!”
班長一腳踩死掉落的蟲子,嗤笑了聲。
“從宋家送來的,就是這樣的衣服,我看不下去,想讓清音穿我閨女的衣服,結果你們宋家監視她的人!”
“看見她穿新衣,就剝光了丟到雪夜裏跪著!讓她落下了一身病還不讓醫生治療!”
宋清歡瑟縮在媽媽懷裏,失聲驚叫。
“怎麼可能呢!宋家派來的人不可能會打姐姐!這可是以下犯上!”
媽媽摟緊了她,搖擺轉瞬即逝,眉眼一下就冷了下來。
直到班主翻出了一張舊照片。
照片上,我穿著夾蟲卵的衣服正在艱難地抬巨石,不斷有蠕動的蟲子撕咬我的血肉,渾身被血水染紅,麵容駭然可怖。
就連皮膚下,都有蟲子蠕動的陰影。
看到鏡頭的我,像看到什麼恐懼的存在,害怕至極還是拚命擠出笑容。
我緊閉雙眼,痛苦的回憶不斷閃回眼前,還是止不住發抖。
爸爸低吼著將照片撕碎,怒目瞪圓。
“一段合成的視頻就想唬我?!讓那個孽障滾出來!三年不見她倒是長本事了,在外麵這麼編排她的家人!”
家人......
我不禁恍惚,這個詞離我太遠了,遠到我以為,我隻是一個人。
爸爸一腳踹翻了床架,幾塊木板搭起的簡陋的床,轟然倒塌,帶動滿屋灰塵。
媽媽揪起班長的衣領,咄咄逼人。
“你再不讓她滾出來,我就讓她那個老不死的奶奶,一起陪她真的去死!”
一滴淚忽地落在手背上,我慌亂地擦去,卻越擦越多。
我隻是鬼,為什麼還會心痛?
自從宋清歡回家後,爸媽都站到了她那邊,芝麻大的小事都成了我的錯。
隻有奶奶握著我的手,撫著我的頭。
“囡囡別怕,奶奶相信我的乖孫不會做那些事。”
宋清歡搶走我的房間,要我睡保姆房。
她砸爛我的鋼琴,把有幽閉症的我關進地下室整晚,險些搶救不過來。
媽媽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要我立馬出院。
“音音,你想想奶奶,你忍心讓她替你擔心嗎?”
三年沒見,媽媽還是一樣,用奶奶來威脅我。
可惜,我再也不能滾到她麵前,跪在地上說我錯了。
班主氣紅了臉,一下將她的手拍開,大聲地道。
“那老太太早就死了!你們要清音學那麼多危險的表演,她撲上去阻止,生生被打死了!”
2、
媽媽緊攥的手忽地鬆開,臉色有些發白,隨即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我早和老太太說過別和她胡鬧!現在竟然陪著裝死?!祖孫倆在哪個角落裏逍遙快活呢吧!”
“更何況,我們什麼時候讓那孽女練危險的項目了?!我分明說的是磨磨她的性子做些打掃的工作就行了!”
她徑直往房間最深處走去,看著滿屋蜘蛛網不耐煩地嘖了聲,衝裏麵大聲嚷嚷著。
“死丫頭,還不快給我滾出來!你妹妹今天生日,你給她準備禮物了沒有!你要是忘記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宋清歡被揚起的灰塵嗆得咳嗽不斷,爸爸心疼地護著她往外走去,一腳踩上了遙控器。
屏幕開始播放,我曾經的訓練胸口碎大石的片段。
上千斤的巨石,壓在我未發育完全的身體上,冷汗遍布全身我依舊緊緊咬牙堅持著。
轟——
巨石頃刻化作碎石砸下,我哇地吐出一口血來,五臟六腑好像也跟著碎了。
班主怔怔地看著畫麵,撕心裂肺地質問。
“平時我們用的都是泡沫道具,你們非從山上拉來這石頭,二十多個人都扛不起的重量,你們就沒想過她會死嗎?!”
媽媽腳步猛地踉蹌,手扶在牆上勉強站穩了身子。
她四處尋找,撿起棍子,將屏幕砸了個對穿,歇斯底裏地嘶吼。
“費盡心思演這出戲,是想看我痛哭流涕道歉是嗎?!我告訴你們想都別想!”
爸爸扶著媽媽,失望至極地盯著牆壁。
“宋清音,我隻給你三個數,三個數結束還不出來,就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女兒!”
“三!”
“二!”
對爸爸的恐懼早已刻入骨頭,我下意識衝出去想抓住他的手道歉。
恍惚間隻抓住一團虛無。
我怔怔地看著自己透明的手,忽地釋然了。
我死了,我再也不用害怕了。
宋清歡捂著胸口,被嗆得呼吸困難。
媽媽扶著她往外走,冷笑著。
“算了,就當我們沒有過這個女兒!宋清音我知道你在聽!以後你和宋家沒有半點瓜葛!”
滴答滴答,時鐘的指針緩慢前進著。
我堵在門口,鬼力化作無形的牆,讓他們出不去。
子時,我必須將凶手帶回地府開啟鬼庭,才能換來一線輪回的機會。
我的視線緊緊盯著宋清歡,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蟬。
媽媽皺眉,抓來班長質問怎麼回事,視線卻被床底下的一本筆記吸引。
她不由自主走過去,撿起筆記本。
我原本蒼白的臉愈發白了,身形都有些搖晃。
媽媽念出筆記上的內容。
【學校要交手工作業,妹妹剪斷了我的長發,說要給娃娃做假發,我告訴媽媽,媽媽給了我一巴掌,說我不該玩火燒了自己的頭發,還要冤枉妹妹】
【妹妹在學校帶頭霸淩我,說小時候是我故意遺棄她,他們在我的桌子裏塞死老鼠,把我的頭摁進廁所裏喝馬桶水,爸爸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讓我凡事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成了家裏的透明人,爸爸媽媽隻能看得見宋清歡,還好我還有奶奶,可是宋清歡竟然搶走了奶奶的心臟病藥!她拿去碾碎了給娃娃當化妝品!還說奶奶不配花錢吃藥,是家裏的累贅,我第一次打了她,被媽媽罰跪在釘板上,膝蓋都是血,難道,我不是媽媽的孩子嗎?】
......
宋清歡尖叫起來,飛撲進爸爸懷裏。
“姐姐,我錯了姐姐!我不該回到宋家!別打我別打我!!”
她狀似瘋魔,跪在地上不斷磕頭。
爸爸搶過筆記,撕了個粉碎,將她攬入懷裏一下下安撫。
“別怕歡歡,爸爸媽媽都在這,不會有人欺負你,就算是你姐姐也不行!這些肯定都是她留下來騙我們的!”
“就算宋清歡真的死了,憑她欺負你的那麼多事,爸爸也會把她的屍體找出來鞭屍!”
宋清歡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嘴邊揚起甜甜的笑。
“爸爸真好。”
媽媽卻破天荒地頭一回沒有安撫她,而是一頁頁翻著筆記本。
她眼神複雜地盯著宋清歡。
“歡歡,你告訴媽媽,這些都是真的嗎?”
媽媽目光陰冷地盯著班主。
“你說清音死了,那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宋清歡眼眶驟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媽媽丟了筆記連忙安撫。
時針即將走到子時,鬼氣最濃鬱的時刻要來了,我的鬼力逐漸恢複著。
我用盡全力帶動陰風,筆記本嘩啦嘩啦地掀動著。
露出了最後一頁,帶血的死亡回憶。
3、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宋清音的生日,也是魔術團休息的日子。
大家都回了家,隻有我無家可歸,留在團裏做衛生。
宋清歡就是這時,帶著一群好友來的。
她一個眼神,我被扒光了衣服,套上狗鏈背著宋清歡在大廳狗爬。
汪汪叫著主人。
隻要動作稍慢了些,沾了鹽水的長鞭就破風而來!
十幾圈下來,我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
我被折磨了三天,與狼狗奪食。
最後一天,宋清歡終於玩膩了。
她們嬉笑著將我塞進人體切割箱,將軟刀道具換成了鋒利的長刀。
我又驚又懼地看著,宋清歡一下又一下,斬斷了我的四肢,隻剩軀體。
我瘋魔似的求饒,眼淚和血糊作一團。
“求求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會回到宋家了!”
宋清歡掐著我的下巴,笑盈盈地將一隻蜈蚣放到我臉上。
蜈蚣順著鼻腔鑽進大腦,一點點啃噬。
等班主回來,所有監控器都被毀了。
隻剩滿地血汙殘骸,和死不瞑目,連眼球都爬滿蟲子的我。
班主嘗試聯係宋家告知我的死訊,被打瘸了一條腿,魔術團也漸漸人去樓空。
爸爸後跌一步,扶住宋清歡的手鬆開了。
媽媽怔怔地盯著那頁日記本,上麵的血痕,雙眼失神地看著宋清歡。
“歡歡,媽媽記得......那時候你說要去同學家玩,去了三天才回來,你告訴媽媽,不是你對不對?”
“這些都是宋清音在裝神弄鬼對嗎?!你說話啊?!”
宋清歡抓著媽媽語無倫次。
“媽!我連一隻螞蟻都舍不得傷害,我怎麼可能對姐姐做這殘忍的事!你別聽他胡說八道,姐姐肯定躲在哪個地方好好的!”
爸爸冷聲打了個電話,吩咐秘書。
“叫車隊過來,把這魔術團拆了,那兔崽子演戲上癮,我倒要看看拆了這魔術團她還不能不能裝下去!”
挖掘隊連夜趕到現場,班主拖著瘸腿阻止,被宋清歡狠狠推倒。
“你個老廢物!我姐給了你多少好處,要你這樣幫她!”
我飛撲出去想接住班主,從他身子中穿了過去,倒在地上,滿眼哀戚。
第三下、第十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給我許多溫暖的魔術團,變成廢墟。
廢墟中間露出了一個三人高的箱子。
媽媽推開人群,心底有一絲不安在逐漸擴大。
箱子上遍布抓痕,血汙滲入木頭,將箱子染成暗紅。
箱子內部,有幾團散落的軟肉,爬滿蛆蟲。
爸爸不自覺走進,一字一句念出抓痕拚湊的字樣。
【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
爸爸摸著箱子失神,媽媽嘴裏喃喃著。
“這是清音的字?!她真的被關在裏麵過!這怎麼可能?!她明明說謊成性,嘴裏沒一句實話!”
她瘋魔似的衝到班主麵前,死死掐著掌心拚命克製激動。
“清音在哪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班主臉色慘白,推開她自顧自地說著。
“既然這樣,我就帶你們看看清音的屍體。”
他轉身,往還沒來得及挖空的後台走去,停在暗室裏的冰庫前。
“當初,你們宋家下了令,不管是哪個墓園都不肯接清音的屍體,我隻好每月做零工,好維持冰庫,就等著宋家什麼時候能替她找到真凶。”
媽媽反複深呼吸,咬牙即將推開大門。
子時鐘聲終於敲響,鬼門大開。
我鬼力凝聚成形,露出猙獰撲向宋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