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注意自己的身份”。
這句話像一個魔咒,從小到大,從養父的嘴裏,到我親生父親的嘴裏,陰魂不散。
我泄了力,垂下頭去,不想再進行無謂的爭吵。
看著手心雜亂的掌紋,我想起小時候有人給我看相,說我天生福薄,血緣淡漠。
我那時小,聽不懂這些,養父倒是笑了:“顧沉啊,確實沒福氣。”
我的前半生確實活得同命相上說的,但我卻一直不信命。
後來和蘇顏結婚,有了安安,更加覺得我怎麼會是沒福氣的那一個。
直到今天,我才隱隱明白,許多事確實強求不來。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我拚命忍住不讓它落下。
男人有淚不輕彈,更不能在這些人麵前示弱。
我深吸一口氣,隨即笑開來:“既然你們這麼害怕我爭家產,那我就和程家斷絕關係!”
一瞬間,蘇顏和父親都愣住了,震驚地看著我。
隻有程修文,眼底迸發出毫不掩飾的狂喜。
“你說什麼?”父親最先反應過來。
他聲音裏有怒火:“斷絕關係?顧沉,你......你再說一遍!”
程修文立刻扶住他的胳膊,急忙說道:“爸,你別生氣。他肯定早就想這麼做了。”
“他雖然隻是養子,可我們程家待他不薄,好吃好喝地供著,他卻一點情分都不念,真是個白眼狼!”
父親本就搖擺不定的心,被程修文這幾句話徹底說動了。
他看我的眼神瞬間變成失望。
“好,好得很!斷就斷!你可別後悔!”
我苦笑,這樣的家人,我有什麼可後悔的?
旁邊一直沉默的蘇顏突然開口。
聲音變得柔和起來,帶著一絲勸慰:“顧沉,別這麼衝動。爸也是在氣頭上,一家人沒有隔夜仇,何必把話說得這麼絕?”
我冷笑一聲:“蘇顏,你現在裝什麼好人?搞得好像剛才罵我的時候,你沒份一樣。”
蘇顏的臉瞬間鐵青。
她惱羞成怒:“顧沉!你真是不知好歹!我好心勸你,你這是什麼態度!”
“媽媽,小叔,你們別吵了。”
女兒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她拉了拉蘇顏的衣角,仰著頭問:
“是不是以後小叔就不和我們一起住了?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和爸爸媽媽在一起了?”
她口中的爸爸,指的是程修文。
蘇顏沒有回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程修文則蹲下來親了親安安的額頭,柔聲說:“當然啦,以後就隻有我們一家三口,再也沒有外人了!”
說完,他還挑釁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著女兒歡呼的樣子,心底湧上酸楚。
這就是我拚死也要護住的女兒!
蘇顏見我沒有絲毫挽留的意思,臉色更加難看。
她冷冷地開口:“顧沉,看來你確實需要好好反省!這幾天,你就別回家了,也別見女兒。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回來!”
我嗤笑出聲:“蘇顏,你在說什麼?什麼女兒?剛才不是你說,我隻是她的小叔嗎?”
蘇顏的臉色瞬間漲紅,所有話堵在了喉嚨裏。
最後隻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帶著一群人離開了病房。
一室寂靜中,我看到枕邊有一顆糖,應該是我昏迷時蘇顏放的。
大概是以前吃的苦太多,就特別喜歡吃甜的,從來不嫌膩。
糖紙在指間發出細碎的聲響,我想起過去。
從小缺愛的環境,讓我覺得獲得愛是特別難的事,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人。
所以在麵對蘇顏的追求時,我一開始是惶恐的。
可她很有耐心,一點一點地用溫暖和體貼瓦解我的防備,感化我冰封的心。
她朝我走了九十九步。
讓我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愛我,讓我勇敢地邁出了最後那一步。
我曾以為,那一步是走向幸福。
直到我被認回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