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確定能不能接住它。
陸澤遠看我遲遲不動,眉頭又皺了起來。
“喝。”
沈書語也柔聲勸道:“快喝吧,喬依,喝點熱茶暖心。”
我一愣:“哪有喝茶暖心的說法。”
“我們沒在一起之前,澤遠提過一嘴。”
沈書語的笑容很溫和。
“他說,他認識一個很會做茶的女孩子,為了守著一片快倒閉的茶園和一群工人,把自己活得像個苦行僧,真是個傻子。”
陸澤遠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急促地打斷她的話:
“那是以前了!人總要往前看,總不能一輩子守在窮山溝裏!”
他一邊說,一邊生硬地將那杯茶塞進我手裏。
這一次,沒有穿過去。
溫熱的觸感傳來,我端起茶杯,湊到唇邊。
真的喝到了。
眼淚毫無征兆地滾下來,砸進琥珀色的茶湯裏。
“沒出息!”陸澤遠低吼,“哭什麼哭!”
“我就是沒出息!”我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他,“我前任從沒親手給我泡過一杯茶!我現在喝到別人未婚夫泡的茶,傷心一下不行嗎?”
陸澤遠呼吸一滯,沈書語卻追問著:
“喬小姐,既然你這麼愛他,當初為什麼分手呢?”
“隻是創業失敗,隻要兩個人在一起,總有辦法從頭再來的。”
我輕輕一笑:“我太窮了,也不夠聰明,跟不上他了。”
“他想去更廣闊的天地,而我,隻想守著我的那一畝三分地。”
沈書語皺起眉:“是他野心太重了。”
我隻是笑著搖頭。
“不是的。”
“他剛創業的時候,為了一個項目連續熬了好幾個通宵,成果卻被合夥人偷走了,別人賺得盆滿缽滿,害他所有努力都打了水漂。”
“還有一次為了拉投資,他被灌到胃出血回來抱著我哭,說再也不想被人踩在腳下了。”
我看著陸澤遠越來越沉的臉色,平靜地說:
“他拚命往上爬,隻是不想再被欺負了。”
“成年人的感情哪有什麼對錯,隻是,我們想走的路,不一樣了。”
是啊。
他走後,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明白。
我們的感情,就像那間老屋。
哪怕我每天努力通風,擦拭,也抵不過時間侵蝕,那些細小的苔屑,總在房間的角落生根發黴。
而陸澤遠想要的是嶄新的空調,是遮風避雨的大廈。
而不是我,和一下雨就反潮的房間。
哪有什麼對錯。
隻是,我該被換掉了。
可陸澤遠突然雙眼赤紅地看著我:
“喬依,你知道什麼?少在這裏自我感動!”
“你要是真的那麼在乎他,為什麼不跟他一起走?”
陸澤遠氣得渾身發抖,怒吼著:“時代每天都在變,你守著個破茶園能有什麼前途!”
我愣住了:
“可......我爸媽走後,是茶園的叔叔阿姨們幫襯我,我才讀完的大學。”
“我想把我家的茶做下去,想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這也有錯嗎?”
沈書語輕聲嗬斥著:
“愛一個人就應該尊重她的想法,而不是讓她放下自己選擇的責任私奔,那樣對誰都不負責!”
她不平地拿出一份合同和一支筆,遞給我:
“喬小姐,我們沈氏願意和你簽訂十年訂單,沒有異議的話,就簽字吧。”
陸澤遠怔怔地看著沈書語,又看看我,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卻接過那份救命的合同,顫抖著翻看後,在末尾簽下自己的名字。
遠處有汽車轟鳴。
我死前呼叫的救援隊來了。
我的心願,也完成了。
我顫抖著按下手印,對沈書語輕笑:
“沈小姐,謝謝你,我替茶園所有人,謝謝你。”
“他脾氣是急了點,但都是為了上進。你多擔待。”
“祝你們,白頭偕老。”
陸澤遠聽到我的祝福,大概以為我在挑釁他,剛要開口罵我,搜救隊那邊就傳來一聲驚呼:
“——隊長!快來!發現了求救者,就在沙丘下麵!”
陸澤遠和沈書語猛地回頭看去。
那具從流沙中被挖出的,沾滿黃沙的身體,和我長著一模一樣的臉。
他們倆的臉瞬間變得雪白。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在他們身後化作點點金光,消散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