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患有腫瘤的第二天,丁克多年的丈夫領著他的私生子來到我病床前。
“孩子的事是我不該瞞著你,可現在你生了病,我年齡又大了,有個兒子在你跟前盡孝照顧總歸是好事。”
他讓周謙上前給我倒茶,我揮手掀開,怒氣難掩。
我和鐘文書結婚二十八年,今年周謙二十七歲。
這說明他和我剛結婚就出軌了。
我讓他們滾出去,鐘文書見我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樣,搖著頭歎氣。
“蔣珊,你我夫妻一場,難道你舍得讓這偌大的家業和往後的我,成為沒人管的孤魂野鬼嗎?”
我這才知道,他聽見了醫生說我這是惡性腫瘤活不過半年,所以迫不及待帶著周謙來繼承遺產。
畢竟,如今私生子也享有繼承權。
可他聽漏了後半句。
檢查報告拿錯了,我的腫瘤是良性的!
1.
當鐘文書告訴我,他身後那個經常來我們家陪他下棋的晚輩是他的私生子時。
我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
“就算我得了腫瘤,你也不至於拿這種事來刺激我吧?”
這時的我還麵帶微笑。
可看著鐘文書略帶愧疚的眼神,我漸漸笑不出來了。
“什麼時候的事?”
一向話少的他難得和我說這麼久的話,可故事裏卻全是他對另一個女人的情誼。
言簡意賅來說,他喜歡的始終是別人。
和我結婚,不過是迫於家裏長輩壓迫,至於這個孩子,不過是一次酒醉失控。
短短四個字,概括了他向我隱瞞了長達二十多年的大秘密。
我隻感覺耳邊嗡嗡作響,頭疼再次襲來。
我忍住疼痛問他。
“既然已經瞞了我二十八年,怎麼不繼續瞞了?”
兩人對視一眼,是周謙主動開的口。
“蔣姨,您別激動,”他端著茶杯,一副孝順模樣,“您病了,我爸想著您身邊沒人照顧,這才讓我過來盡孝......”
“盡孝?”
我冷笑一聲,直接打斷他,“我這輩子沒生過孩子,可沒有你這麼大個兒子。”
周謙臉色一僵,尷尬地看向鐘文書。
鐘文書立刻眉頭皺起,語氣裏帶著責備,“蔣珊,孩子也是一片好心,你何必這樣油鹽不進?”
我被氣得胸口發悶,忍不住大吼。
“這是我的錯嗎!以前他天天來家裏下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是你兒子?”
鐘文書頓時啞口無言。
我越想越氣,隻覺得自己以前真是眼瞎。
難怪每次周謙來家裏時,鐘文書都會特地叮囑我把家裏收拾幹淨,再多做幾個大菜。
去年周謙生日,鐘文書送了他一塊價值上萬的表。
我勸他說沒必要送這麼貴的,會給年輕人壓力,他卻板著臉反駁。
“小謙天天來陪我下棋,多不容易!送塊表怎麼了?”
我隻能悻悻閉嘴。
當時我還覺得,鐘文書難得有個忘年交,有人陪他下下棋也是一件好事。
現在想想,真是可笑。
我用力攥緊被單,直接趕人。
“鐘文書,我倆當初結婚時就說好了丁克,這些年我沒生過孩子,這孩子我也不可能認!以後別讓他出現在我麵前,我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說到底,我們倆年紀都大了,我也沒這個精力為了二十多年前的事和他大吵一架。
視而不見。
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讓步。
可沒想到鐘文書瞬間變了臉色。
“這是我親兒子,你憑什麼阻止他來見我!”
一向溫文爾雅的他,頭一次對我發脾氣。
而我也倔強地與他對視,不肯退讓。
終於,鐘文書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副為我著想的語氣。
“蔣珊,我都聽見醫生說你這病的情況了,既然治不好,在你臨走前能享受下天倫之樂,不是件好事嗎?”
我一愣,順著他的話問。
“所以呢?”
“我教了一輩子的書,不懂經商,但小謙是學金融的,正好能接手你那幾家公司。這樣一來,家業有人繼承,我老了也有兒子照顧,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我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憤怒讓我抄起床頭的水壺就砸了過去。
“都給我滾!”
水壺砸在牆上,砰的一聲炸開,熱水濺了一地。
鐘文書嚇了一跳,臉色鐵青地指著我。
“你簡直不可理喻!”
他帶著周謙摔門而去。
我渾身發抖,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掉。
等情緒平複,我才從枕頭底下摸出那張檢查報告,上麵顯示著我的腫瘤是良性。
此刻我無比慶幸鐘文書隻聽見了醫生前麵那段話。
否則,我真是要被他們算計到死!
2.
我和鐘文書的婚姻算不上有多恩愛。
當初我們結婚時,所有人都說我占了大便宜。
畢竟那時的鐘文書已經是大學教授,是所有人眼中的知識分子,而我不過是高中輟學在菜市場賣魚的殺魚妹。
要不是我們的父母是舊相識,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認識他。
還記得鐘書文第一次被他父母拉著來我攤前時,我正在給客人殺魚。
不經意抬頭,我看見了他,一身白襯衫站在人群中一塵不染,讓我瞬間失了神。
愣神的工夫,手裏的魚掙脫開跳回水池,帶著魚腥味的水花濺了他一身。
鐘文書後退兩步,下意識捂住鼻子。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麵,算不上多美好。
可誰能想到,兩個月後我們就結婚了。
婚後的日子平淡如水。
鐘文書話少,我就收斂起自己話癆的性子。
那時我還以為這叫相敬如賓。
可現在想想,他哪裏是性格冷淡,分明是不愛我,所以連話都懶得和我說。
也難怪他會出軌,和別人生下孩子。
接下來的幾天,鐘文書每天都會給我打電話。
話裏話外,無非是勸我接受周謙。
他的殷勤讓我心裏五味雜陳。
結婚二十八年,他對我說過的話加起來一共都沒有這幾天多。
我毫不猶豫地拒絕,在和醫生確定了診斷方案後,就出院回了家。
一推開門,我愣在原地。
客廳裏熱鬧非凡,一大群人圍在一起,各種零食水果撒了一地。
除了鐘文書和周謙,我一個不認識。
“你怎麼不打聲招呼就回來了?”
看見我回來,鐘文書皺眉將我拉到一旁。
我氣笑了:“這是我家,回來還要提前報備嗎?”
鐘文書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和我解釋。
“小謙帶女朋友一家過來做客,正好你回來了,去做幾個菜招待客人。”
我直接甩開他的手。
“又不是我兒子,關我什麼事?”
說完我正要趕人,突然發現客廳魚缸裏的魚不見了。
那是我養了八年的白金龍魚,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平時連換水都小心翼翼,生怕死了。
我幾乎是顫抖著問鐘文書。
“魚呢?”
周謙身旁的女朋友聽到了,小聲嘀咕:“不就是條魚嗎?我媽身體不好,拿來燉湯補補怎麼了?”
我瞪大眼睛。
“你們把我的魚吃了?!”
鐘文書似乎十分不解我的反應怎麼這麼大。
“一條魚而已,你殺的魚還少嗎?”
我氣得渾身發抖。
那是我的魚!我養了八年的魚!
我衝過去一把關掉電視,指著門口大喊。
“滾,你們都給我滾,這裏是我家!”
周謙的女友頓時不樂意了,拽著他的袖子質問:“怎麼回事啊?周謙,你不是說這是你爸媽給你買的婚房嗎?怎麼變成別人家了?”
周謙趕緊哄她,就連鐘文書竟然也對著女方家長解釋。
“放心,我就周謙一個孩子,這房子肯定是留給他的。”
聞言,我冷笑一聲,直接衝回房間翻出房產證,啪的一聲拍在茶幾上。
“看清楚了,這房子是我的,誰都別想動!”
3.
客廳裏瞬間安靜下來,鐘文書的臉色難看至極。
周謙女朋友一家黑著臉走了。
門剛關上,鐘文書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我差點滑倒。
“蔣珊,你非要鬧得這麼難堪嗎!”
他額頭青筋暴起,聲音壓得極低,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小謙女朋友父母都是體麵人,你當著他們的麵撒潑,讓我以後怎麼和他們來往?!”
我甩開他的手,冷冷道。
“體麵人不會不問自取,把我養了八年的魚給燉了。”
“一條魚而已!”他猛地抬高音量,“你以前不就是在菜市場殺魚的嗎?裝什麼清高!”
這話像一把刀,狠狠捅進我的心口。
我盯著他,一字一頓。
“我殺魚是為了生計,而你們殺的那條,是我花三萬塊買的魚!我每天親手喂食換水,養了八年,而你卻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殺了!”
鐘文書喘著粗氣,忽然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你果然不識大體,我就不該和你廢話。”
他神色一變,忽然恢複了那副居高臨下的淡漠神色。
鐘文書開始收拾東西離開,走之前平靜地看向我。
“早就知道你是這種斤斤計較的市井潑婦,當初就不該娶你。”
說完他摔門而去。
我愣在原地,耳邊嗡嗡作響。
記得剛結婚那會兒,我每天從魚塘回家,鐘文書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我身上噴空氣清新劑。
他說我身上有洗不掉的魚腥味。
逢年過節回家,親戚們誇我能幹,他卻當著所有人的麵反駁。
“不過是殺魚的粗活罷了,難登大雅之堂。”
時至今日我才明白,在他心裏,我永遠都是那個上不得台麵的殺魚妹。
我顫抖著摸出手機,打給助理小林。
“幫我找個律師,要擅長離婚官司的。”
那頭愣了幾秒。
“蔣姨,您和鐘教授......”
“盡快吧。”
接下來的幾天,鐘文書沒再回家。
這場景似曾相識。
印象最深的是有次我發高燒,做飯時頭暈眼花,加了他最討厭的蔥花,他當場摔筷子走人,住在學校宿舍半個月不回來。
最後還是我低聲下氣去求他。
但這次,我連電話都沒打一個。
三天後,我去公司見律師。
樓下忽然傳來爭吵聲。
“你這魚都是死的,必須按死魚價賣!”
周謙不知為何跑來了,還在門口攔住了送魚大叔,一腳踢翻別人的泡沫箱。
十幾條魚在水泥地上撲騰,大叔跪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抓魚,急得直抹眼淚。
“這、這明明是剛撈上來的活魚啊!”
“我說是死的就是死的!”
周謙一腳踩住掙紮的魚,轉頭對保安吆喝。
“我是這未來的老板,以後這種死魚不收!”
等我衝下樓時,魚已經被踩死大半,大叔抱著箱子哽咽。
這一筐魚,是他半個月的收入來源。
我一把推開周謙。
“賠錢。”
他嚇了一跳,看清是我反而笑了,“蔣姨,您病糊塗了吧,這公司以後都是我的,我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現在、立刻、賠錢!”
我示意保安抓住他。
“否則我報警告你故意損壞他人財物,監控可都拍下了!”
周謙臉色變了,狠狠地瞪著我。
“你敢!你就不怕我告訴我爸?”
“你最好一字不落地告訴他。”
我彎腰幫大叔撿魚,頭也沒抬,“我不僅要讓你賠錢,我還要和他離婚!”
這話說出來,我全身心都通暢了不少。
在我的強逼下,周謙最終還是賠錢走人。
我知道他會將今天的事告訴鐘文書,所以我等著他的怒火。
但我沒想到電話裏他的語氣竟是那樣溫和。
“蔣珊,我們好好談一談。”
4.
見麵地點在一家環境雅致的私房餐館。
推開門時,包廂裏坐了三個人。
鐘文書坐在主位,依舊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模樣。
但我看見他身旁的女人時,瞳孔猛地一縮。
“周婉秋?”
她衝我溫婉一笑,手指搭在鐘文書的手背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喜歡上你的學生了?!”
鐘文書皺眉,似乎對我的反應很不滿。
他握住周婉秋的手,語氣堅決。
“如果不是這層身份,我早就娶婉秋了。”
我站在原地,胃裏翻湧著惡心。
如果沒有記錯,周婉秋比鐘文書小八歲,當初畢業後她直接被鐘文書安排到自己手下工作。
誰能想到兩人竟然是這樣的關係。
周婉秋的出現,消散了我對鐘文書僅存的最後一絲情麵。
我甩出一遝文件。
“離婚吧。”
鐘文書愣住,眉頭緊鎖:“蔣珊,別開這種玩笑,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上了年紀就要委屈自己嗎?抱歉,我不願意。”
我將離婚協議書推過去,周謙眼疾手快地搶過。
然而等他看見上麵寫著,除了那套小兩居婚房和一輛車歸鐘文書,其餘財產權歸我後,頓時炸開了鍋。
“憑什麼?就算離婚,你們的財產也該平分!”
看著他貪婪的嘴臉,我不禁冷笑。
“我和你爸一直都是各管各的錢,他的工資我沒碰過,我賺的自然也是我的。婚房是你爺爺奶奶買的,現在住的房子他隻付了首付,正好用我送他的那輛車抵了。”
周謙聽完,當場撕了協議書。
“你做夢!法律上夫妻共同財產就是一人一半!”
“正常離婚是這樣,”我從包裏又拿出一份文件,“但如果一方構成重大過錯,可以淨身出戶。”
厚厚一遝轉賬記錄丟出來,全是鐘文書私下給周婉秋的彙款。
“這些屬於夫妻共同財產,我有權追回。”
包廂裏瞬間安靜。
鐘文書的臉色終於變了,不像之前那樣冷漠。
他問我。
“蔣珊,何必鬧到這一步?”
我反問他,“如果現在有個我的私生子出來分你的財產,你願意嗎?”
他幾乎不假思索。
“願意。”
“但願如此。”
我站起身準備走,忽然,一陣劇烈的頭痛起來,我眼前陣陣發黑,踉蹌著扶住桌子,手忙腳亂去翻包裏的藥。
剛找到,就被周謙一把搶了過去。
“爸,不能讓她走,今天必須讓她把遺囑簽了!”
周謙掏出一份早就打印好的遺產協議繼承,上麵赫然寫著他的名字。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鐘文書。
他避開我的目光,把筆塞進我手裏,低聲道。
“就妥協這一次。”
我狠狠推開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朦朧中,我聽見包廂門被撞開,小林帶著人衝了進來。
我被抬上救護車時,隱約聽見醫生問。
“現在進行手術嗎?”
我微弱地點點頭。
急救室門口,醫生攔住了鐘文書等人,
“患者需要立刻進行腫瘤手術,請家屬在外等候。”
聞言,周謙一臉興奮,立刻把遺囑和筆塞到鐘文書手中。
“爸!快進去讓她簽字,萬一她死在手術台上就遲了!”
還沒走的醫生聽後皺眉。
“病人是良性腫瘤,成功率很高,家屬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