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世子應雲徹,親手抄起剪刀,將自己的喜袍剪個稀碎。
七皇子師侑嚇壞了。
“雲徹,你和懿歡公主青梅竹馬這麼多年,眼瞧著七日後就要成親,這駙馬說不當就不當了?”
應雲徹斂眸苦笑,隱有幾分酸澀。
“不當了,這駙馬的位置,她願意給誰,那就給誰吧。”
話音落下,他抬手用力一揚。
玄纁相間的喜袍碎片紛紛揚揚落入泥土,也將他的心一並埋葬。
師侑急得直跺腳:“雲徹,你這是何必啊?”
他是應雲徹最好的知己,知道應雲徹自小愛慕懿歡公主師令儀,甚至不惜忤逆爹娘,自降身價搬進公主府侍奉她,這好不容易熬到撥雲見日,怎麼又不肯了呢?
可隻有應雲徹自己知道,師令儀的心,早就被青樓象姑阿鶴勾走了。
“師侑,陛下不是一直在逼你去大夏為質麼?這質子,我替你當了。”
師侑怔在原地,還沒來得及反應,應雲徹早已走出很遠。
......
公主府有喜,趕來道賀送禮的朝官將門口擠了個水泄不通。
應雲徹禮貌地點頭示意,心中卻一陣苦楚,這祝福,終究不屬於他。
昨日,他束了一整日的發,穿上那件滿繡黼黻的玄纁色喜袍,滿心歡喜地去找師令儀,想問問她這模樣可還合她心意。
可她房門緊閉,他湊過去聽,卻聽到她在和皇後說話。
“令儀,那阿鶴一個青樓象姑,就算是欽天監監正說的什麼雨神命格,也不值得你借與應公子成親的名頭,抬他做駙馬啊!”
師令儀語氣淡淡的。
“阿鶴獻祭龍王後,必解我大雍三年大旱,他是功臣,若連想做駙馬的心願兒臣都不能滿足,豈不是寒了天下之心?”
應雲徹雙手用力攥起拳,渾身止不住地發抖,阿鶴入住公主府不過數月,竟能讓師令儀想出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讓他當駙馬,這十七年青梅竹馬的情誼,在她眼裏究竟算什麼?
皇後歎口氣,女兒長大了,總歸是沒有辦法左右她的想法。
“可你父皇那邊怎麼辦?他賜下的婚可是聖旨,更何況,宰相府的一百二十八輛送聘車輦已經在路上了。”
應雲徹眸中一亮,他執意要尚公主,原本以為爹娘再也不會管他了,可還是給他在聘禮上做足了臉麵,那師令儀一定也會念舊情,放棄這荒唐的想法吧。
可師令儀連半分遲疑都沒有,甚至有些許不耐。
“先讓應雲徹做麵首,等阿鶴獻祭了龍王,再給他扶上去不就行了?兒臣從沒想過要他做駙馬,若不是不好拂了宰相府的麵子,這公主府能輪著他來進?”
應雲徹一個踉蹌險些摔坐在地,後麵她還說了什麼,他卻再也聽不清。
恍惚間,好似又回到皇家獵場的那片大霧中,年幼的他和爹爹走散,撞上了同樣迷路的師令儀。
為了保護她走出去,他不惜讓自己的肩膀被虎豹咬得鮮血淋漓,而她也沒有辜負他的情誼,主動求陛下定下了這樁娃娃親。
他是相府的世子,未來的仕途一片大好,爹爹不願他去領個駙馬的閑職蹉跎一生,決定退婚,可他卻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師令儀,寧願和爹娘反目,寧願承受世家公子的鄙夷和京城的流言蜚語,也要提前搬進公主府住。
他為師令儀學做羹湯、學捏糕點,她的壺裏永遠有泡好的毛尖茶,硯台裏永遠有研好的墨,哪怕她出門散心遊樂,他也要跟著去,甚至在北境中了寒毒,每個雨夜都疼得鑽心,也從未抱怨半句。
可過了束發的年紀,應雲徹迫不及待去問吉日,她卻一推再推,一直推到他快及弱冠,成了京城人茶餘飯後的笑話,她才定下了婚期。
但這婚期,卻是為她從花街柳巷帶回來的象姑阿鶴定下的,而他應雲徹自始至終,隻是他們這場愛情的遮羞布。
她待他如此涼薄,他又何須再執著,不過是一場人盡皆知的癡戀戲碼,他下台了,這戲,也就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