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影燈慘白的光線冰冷地籠罩著手術台,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和緊張凝結的氣息。我,顧殷,心外科主任,正進行一台長達六小時的心臟搭橋手術。汗水浸透了內層手術衣,緊貼著脊背,指尖因長時間精細操作而微微發麻。每一刀,每一針,都牽動著患者脆弱的生命線。
“止血鉗。”
“鑷子。”
“血壓?”
指令簡短而精準,手術室內隻有器械碰撞的細微聲響和監護儀平穩的滴答聲。
終於,隨著最後一針縫合線打結,監護儀上頑固波動的曲線終於趨於平穩有力的節律。助手們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爆發出一陣壓抑的歡呼。
“成功了!顧主任!”
“太漂亮了!”
緊繃的弦驟然鬆開,巨大的疲憊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我微微頷首,示意將患者送入ICU觀察。脫下沉重的鉛衣和手術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高強度手術後的虛脫感襲來,我隻想立刻回到辦公室那狹小的空間,癱在椅子上,讓大腦放空。
推開手術室厚重的門,走廊明亮的燈光有些刺眼。我揉了揉酸脹的眉心,正準備離開。
視線不經意掃過正在整理器械的助手陸言。
動作,頓住了。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他正擦拭器械的左手無名指上。
那裏,戴著一枚戒指。
一枚極其眼熟的戒指。
鉑金素圈,內壁刻著極細微的、獨特的藤蔓纏繞紋樣——那是白婉親手設計的草圖,我曾在她的書房櫃子上,那個她自以為隱秘的絲絨盒裏見過無數次!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然後驟然沉入冰冷的深淵。
那段時間,白婉對我格外冷淡。我以為是工作壓力,甚至暗自竊喜,以為她在偷偷準備這份驚喜。我破天荒地注意起儀表,換了新發型,隻為配上這枚承載著妻子心意的戒指。我試探著發消息問她:“最近對我這麼冷淡,是不是在偷偷給我準備驚喜?”她隻回了一個敷衍的“嗯”。
原來......驚喜在這裏。
原來,我深愛的女人,精心設計的戒指,不是給我的定情信物,而是送給了一個剛來醫院不到三個月、資曆淺薄的小助理的“籠絡人心”之物?
巨大的失望和荒謬感像冰水澆頭,瞬間凍結了所有的疲憊,隻剩下尖銳的刺痛和徹骨的寒意。
陸言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抬起頭,臉上掛著謙遜又略帶局促的微笑:“顧主任辛苦了!這台手術真是教科書級別的操作!” 那笑容,那眉眼間的神態......竟有幾分說不出的熟悉感,像一麵模糊的鏡子,映出我年輕時的影子。
就在這時,高跟鞋敲擊地麵的清脆聲響由遠及近。白婉提著精致的餐盒,一如既往地出現在手術室外。她妝容完美,穿著剪裁合體的高級套裝,像一朵永不凋零的人間富貴花。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公式化的關切,隨即又極其自然地滑向陸言,甚至在他手上的戒指處停留了半秒。
“老公,辛苦了。”她走到我麵前,聲音清冷悅耳,聽不出絲毫異樣。
我沒有看她,目光依舊鎖在陸言的手上,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陸助理這枚戒指,挺別致。我似乎......在哪裏見過。” 這話,既是對陸言說的,更是對白婉的試探。
陸言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臉色“唰”地變得慘白,手指下意識地蜷縮起來,試圖遮掩那枚戒指。
白婉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恢複那副無懈可擊的淡然。她上前一步,輕輕挽住我的手臂,仿佛在安撫一個鬧脾氣的小孩:“老公,你太敏感了。一枚小戒指而已。我看陸助理經常跟在你身邊,做事也算勤勉,隨手送個小禮物,隻是想和你身邊的人打好關係。這代表不了什麼。”
“隨手送的?”我低笑出聲,胸腔裏卻像塞滿了冰碴,“那正好,我顧殷向來一視同仁。剛給全科室每位辛苦參與這台手術的同仁,一人訂了一枚粉鑽戒指,當作額外獎金。夫人既然講究‘打好關係’,想必也願意為這份‘人人平等’的禮物買單吧?” 我的目光銳利地刺向白婉。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幾個還沒來得及走的護士和醫生麵麵相覷,眼神裏充滿了震驚和八卦的光芒。粉鑽!顧主任這是......在打白總的臉?
陸言的臉漲成了豬肝色,羞憤交加,他猛地抬頭,聲音帶著被羞辱的顫抖:“顧主任!您......您怎麼能這樣為難白總?您要是真介意這枚戒指,我現在就摘下來還給她!” 那語氣,那神態,活脫脫一個受了天大委屈、被惡霸欺淩的可憐蟲。
我看著他,隻覺得諷刺無比。“為難?”我嗤笑一聲,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幾個戒指而已,陸助理言重了。我夫人白婉,堂堂財閥千金,這點錢對她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她天真單純,不諳世事,或許真不知道一枚戒指戴在男人無名指上意味著什麼。”
我的目光轉向陸言,冰冷如刀鋒:“但你呢?陸言。你也不知道嗎?”
陸言被我盯得渾身發顫,眼神慌亂地看向白婉,求助的意味明顯,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白婉臉上的完美麵具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但轉瞬即逝。她深吸一口氣,從昂貴的鱷魚皮手包裏抽出一張黑卡,姿態優雅地遞給我,臉上甚至重新掛上了一絲嫵媚的笑意:“老公說得對。戒指而已,你喜歡,我可以給你定製千個萬個。” 她靠近我,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雙手親昵地纏繞上我的脖頸,紅唇貼近,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刻意的曖昧,“別鬧了,好嗎?這麼多人看著呢。”
回應她的,是我猛地低頭,狠狠攫住她的唇瓣!一個帶著懲罰和宣示主權意味的、近乎粗暴的吻,在眾目睽睽之下上演。
同事們發出壓抑的驚呼和起哄聲。
隻有我知道,白婉在我唇齒間那瞬間的僵硬和眼底一閃而過的慍怒。
一吻結束,我鬆開她,指腹擦過她微腫的唇瓣,聲音低沉而危險,隻有她能聽清:“他喜歡你,你心知肚明。這點錢你不在乎,但我顧殷在乎。我的東西,不喜歡別人碰,更不喜歡別人覬覦。懂?”
白婉的呼吸有些急促,臉頰染上薄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她用力推開我,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衣襟,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顧殷!大庭廣眾之下,你發什麼瘋!幼稚!”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施舍,“我和他隻是玩玩,你大可放心,什麼都不會有。”
“玩玩?”我冷笑一聲,不再看她,轉身大步離開。身後傳來同事們對陸言手上那枚寒酸素圈戒指的“嘖嘖”議論聲,以及陸言恨不得鑽地縫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