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魂歸故地,死亡證明碎癡妄
仁安醫院附屬殯儀館。空氣裏永遠彌漫著消毒水和香燭紙錢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悲傷氣息。哭嚎聲、誦經聲、壓抑的啜泣聲交織在一起。
謝之南帶著一身與這裏格格不入的暴戾氣息,徑直走向谘詢台,隨手抓住一個匆匆路過的年輕護士。
“寧桑晚呢?叫她出來見我!”
護士被他嚇了一跳,看清他身後凶神惡煞的保鏢和那些顯眼的銀色箱子,皺眉不耐道:“家屬領骨灰要按程序走!你是小晚的什麼人?有證件證明關係嗎?”
“骨灰?”謝之南隱約捕捉到這兩個字,臉色瞬間一白,但立刻被更深的慍怒取代,“少廢話!我是她未婚夫!讓她立刻滾出來!”他一把推開護士,帶著人蠻橫地衝向停放著遺體的區域。
“寧桑晚!別裝神弄鬼!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多看你一眼?”他對著空曠肅穆的走廊大吼,聲音在回音壁的作用下顯得格外刺耳,“趕緊出來!隻要你肯乖乖試藥,我既往不咎!我甚至可以把你接回去!等昭昭醒了,我替你去給她道歉!夠意思了吧?”
原本沉浸在悲痛中的家屬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喧嘩驚動,紛紛投來驚愕、憤怒的目光。先前被推開的護士氣衝衝地追上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就是那個害死小晚的渣男未婚夫?人都死了半年了,你還有臉來鬧?!”
“就是!晚姐那麼好的人,怎麼可能害人?肯定是冤枉的!”
“她經常免費給孤寡老人修容送行,心善著呢!你眼瞎了吧!”
......
幾個相熟的工作人員也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指責。她們的話語像溫暖的涓流,慰藉著我冰冷的魂靈。相識不過兩年,她們信我。而那個與我朝夕相處六年,口口聲聲說愛我的男人,卻親手將我推入地獄。
謝之南被這突如其來的圍攻弄得有些狼狽,他用力甩開護士的手,眼神陰鷙:“胡說八道什麼!誰死了?我是她未婚夫!讓她出來!”
“她出不來了。”一個冰冷壓抑著巨大悲痛的聲音從側門傳來。
葉瑾年穿著白大褂,顯然是從樓上的醫院匆匆趕來。他臉色蒼白,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素來溫潤的眸子裏此刻隻剩下冰冷的恨意,死死釘在謝之南臉上。
“葉醫生!”護士們像找到了主心骨。
“葉瑾年?”謝之南眯起眼,認出了這位曾在我住院時負責過我的腫瘤科醫生,語氣充滿敵意,“這裏沒你的事!寧桑晚是我的未婚妻,輪不到你指手畫腳!叫她出來!”
“未婚妻?”葉瑾年像是聽到了最荒謬的笑話,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謝之南!你有什麼資格提這三個字?!”
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謝之南緊繃的神經上。
“她被誣陷下毒的時候,你在哪裏?你把她當作你情人的試藥工具!她躺在腫瘤病房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你在哪裏?你在樓上VIP病房守著你的‘救命恩人’!她給你打電話求救,說她摔倒了,疼得受不了的時候,你在哪裏?!”葉瑾年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你就在樓上!你他媽就在她樓上的急救科!可你對她說了什麼?‘沒死就別來煩我’!她那時剛流產一個月啊謝之南!”
流產?
這個詞像一道驚雷劈在謝之南頭頂,他身體晃了晃,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茫然和動搖。
“她最後被癌症和毒素折磨得不成人形,在最肮臟的角落裏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你!又在哪裏?!”葉瑾年的質問如同重錘,狠狠砸下,“現在,你拿著這些不知道會要人命的毒藥,跑到她安息的地方大吵大鬧,威脅要給她灌下去?謝之南,你告訴我,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值得你用這樣禽獸不如的方式對待她六年?!”
一連串的控訴,字字泣血,句句誅心。大廳裏一片死寂,隻有壓抑的抽氣聲。謝之南的臉色由鐵青轉為慘白,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身後的保鏢,看著那些銀色箱子,眼神也變得複雜。
“她......流產?”謝之南的聲音幹澀得厲害,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慌亂。
葉瑾年沒有回答他,隻是用一種近乎悲憫又極度憎惡的眼神看著他,然後,緩緩地從白大褂口袋裏,抽出了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
他顫抖著手,將那張紙展開,遞到謝之南眼前。
白紙黑字,最上方是刺目的五個大字——【死亡醫學證明書】。
姓名:寧桑晚。
死亡原因:多發性轉移癌晚期,並發多器官功能衰竭。
死亡時間:半年前的某一天。
右下角,蓋著鮮紅的、不容置疑的醫院公章。
謝之南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他死死地盯著那張紙,仿佛要把它燒穿。他猛地伸手去搶,葉瑾年卻更快一步收了回去。
“不......不可能......假的!一定是假的!”謝之南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後退一步,眼神狂亂地掃視著四周,“寧桑晚!你給我出來!別以為弄張假證明就能糊弄過去!出來!”
他的咆哮在肅穆的大廳裏顯得格外淒厲和......可笑。
“謝先生,”葉瑾年的聲音冰冷徹骨,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桑晚的骨灰,就暫時寄存在這裏。隻要有我在一天,就絕不會讓你,還有你那些惡心的藥,再靠近她半步。”他說完,不再看失魂落魄的謝之南一眼,轉身走向骨灰寄存處的方向,背影決絕而孤寂。
謝之南像是被釘在了原地,臉色灰敗。保鏢手裏的銀色保險箱,此刻成了最尖銳的諷刺。他精心準備的“解藥”,要灌給誰?那個早已化為灰燼的......未婚妻?
“晚姐......真的沒了?”一個小護士帶著哭腔問。
葉瑾年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隻是沉重地點了點頭。壓抑的哭聲在身後低低響起。
就在這時,一個一直沉默旁觀的保潔老奶奶,突然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到謝之南麵前,渾濁的老眼裏滿是憤怒。她揚起拐杖,用盡力氣狠狠打在他的小腿上!
“天殺的!不許你這麼說小晚!我老頭子走的時候,窮得連身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是小晚這孩子,免費給他修容,讓他體體麵麵地走,還自己掏錢給他買了壽衣和骨灰盒!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可能是壞人!是你瞎了眼!是你害了她!”
“對!晚姐幫過很多人!”
“她那麼好......”
更多的聲音響起,都是受過我幫助的、平凡而樸素的家屬和工作人員。他們的證詞,像無數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謝之南那固執的“認知”上。
謝之南僵立著,小腿的疼痛遠不及心頭的劇震。他看著那些憤怒而悲傷的臉,看著葉瑾年消失在寄存處門口的背影,第一次,對自己堅信不疑的“真相”,產生了巨大的、無法填補的裂隙。保鏢手中沉重的保險箱,“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