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了,眼盲,耳聾,腿腳也不利索了。
老伴幾十年前就死了,就留給了我四個孩子,
一個小兒子,三個女兒。
我就坐在鄉下院子裏,等著這四個孩子來看看我,孩子沒等到,卻等到了洪水。
洪水衝散了我活了七十多年的家,也徹底衝走了我的健康。
我躺在病床上,可是我很高興,因為我終於能看到我的四個孩子了。
可是我剛想和他們說說話,就聽他們吵了起來,
“房子沒了,讓媽住哪?我可說好了,我家沒地方,別往我家裏塞。”
“我剛結婚就讓我帶個拖油瓶?我可不幹。”
我就像個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沒人記得小時候我是怎麼把他們拉扯大的。
等我去了養老院拿了拆遷款之後,我的孩子們又回來了。
......
我五歲那年父母都就都去世了,我借住在各路親戚家,
雞窩,牛棚,我都睡過。
田裏的農活沒一樣是我不會的,因為我知道,隻要我幹得慢了,就又不知道會被送到哪裏去。
我喜歡讀書,卻沒法上學,他們都希望我早早幹活給他們掙錢。
我隻能忙裏偷閑,偶爾去教室外的窗戶偷聽,如饑似渴地獲得知識。
後來我認識了我老伴,我終於有了家,不再是誰的累贅。
可是結婚後的生活卻更苦了,我和老伴天不亮去幹活,
中午就在地裏分著吃一個饅頭,天黑才帶著滿手的水泡回家。
可是每當我看到床上熟睡的孩子們,我就覺得值得。
我和老伴沒穿過新衣服,沒穿過新鞋,可我坐兩個小時牛車,
去城裏給孩子買新布,給他們織衣裳。
那一年,我和老伴的日子好起來一些了,
我生日那天,他心疼我這麼多年受苦,做牛車去城裏給我買蛋糕。
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好好洗了臉,抹了從來舍不得抹的雪花膏,
抱著孩子等老伴回來。
大女兒問我,“媽媽,爸爸去哪了?”
我話語裏,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你爸爸去給咱買蛋糕去了,上麵有奶油,白白的,聽說可甜可好吃啦。”
幾個孩子開心地笑起來,眼睛亮亮的。
門口有響動,我拉著幾個孩子過去,
“肯定是你爸爸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快,才一個小時?”
剛出門的一刻我就被釘在了原地,
來人抱著的,是我老伴了無生機的屍體。
......
那牛在半路上發了瘋,我老伴被顛到溝裏,腦袋撞到石頭上,摔死了。
我五歲那年沒了爸媽,四十五歲那年沒了老伴。
我和幾個孩子哭瞎了眼睛,可是老伴還是靜靜躺在那,一動也不動。
我們家剛剛好轉的情況急轉直下,我一個人獨自拉扯四個孩子,嘗嘗餓的昏倒在地裏。
雖然這一生過的苦,但是我從來沒有被打敗,我把四個孩子都送進了大學。
過年的時候,我捏著老伴的照片看啊看,我問他,
“你說孩子們咋就不來看我呢?”
“一定是咱們這幾個孩子都有出息,工作太忙了。”
我聽著別人家其樂融融的笑鬧聲,看著別人房梁上一閃一閃的彩燈,
彎腰哭了起來。
出院後,我住進了二女兒家裏,
她家兒子去外地上了大學,空了個房間。
剛收拾好東西,我聽到孫子給二女兒打電話,
“媽,你怎麼能讓她住我房間呢?農村來的身上一股味,都把我屋子弄臭了。”
“你怎麼說話呢?那是你姥姥!”
“你當初不還說不想讓她來嗎,大姨他們也真是的,就可咱們家欺負。
算了,不說了。你記得趕緊把我的床單被罩換下來,把舊的給她換上,還有,別讓她動我東西!”
我默默把床單被罩撤下來,在地上鋪了一條我自己的毯子,
二女兒推門進來,眼神躲閃,麵色尷尬。
“我農村睡炕睡習慣了,睡床我還不習慣呢,你家裏熱,我睡地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