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媽流產後好像變了一個人，

她盯著爸爸和奶奶的眼睛裏充滿了怨恨，

明明從前的她沉默寡言，卑微至極。

即便多次流產也要聽話的給爸爸生出個兒子。

後來，她掄圓了胳膊將大逼兜甩在爸爸臉上，

還把剛熬好的生子秘方強行灌進奶奶嘴裏，

「老壁燈，這麼想要孫子自己生去吧，兒孫滿堂了就！」

參與混戰的我這時才驚覺，

難道媽媽和我一樣，可以預見未來的事情？

.

媽媽從醫院回來後像變了個人一樣，

尤其是看著爸爸和奶奶的時候，眼裏滿是恨意和怨毒。

她還總是抱著我哭，一遍遍的摩挲我的臉。

我以為她是因為流產難過，就學著大人的樣子不停的安慰她。

「媽媽不哭，你以後會平安生下小弟弟的。」

可我心裏並不想她繼續生小孩，

我忘不了那個讓我瑟瑟發抖的晚上。

遍地鮮紅的血腳印，麵色蒼白的媽媽，

潺潺的鮮血順著她的雙腿流向地麵，聚成一灘。

屋子裏充斥著媽媽的痛呼，和爸爸震天響的呼嚕，

還有奶奶被吵醒後罵罵咧咧的聲音。

在混亂中我聽到奶奶埋怨爸爸，

「你啥時候給她下的藥，咋這麼快就發作了。」

「和之前一樣啊，不知道為啥這次就快。」

「哎呦，別是把身子搞壞了，不能生孫子要她還有什麼用。」

「檢查完再說。」

他們合力將媽媽抬上三輪車，不等我拿被子給媽媽蓋上就開走了，

留我一個六歲的小孩抱著被子在院子裏啜泣。

我是真的怕媽媽死了，

她已經流產三次了。

每次她懷孕到四個月的時候爸爸都會帶她去很遠的地方「產檢」。

回來沒多久媽媽就會流產，大家都怪她身體不好留不住孩子，

可明明是爸爸和奶奶給媽媽下了藥。

他們難道是要害死媽媽嗎？

我哭著用抹布一點點擦掉地上的鮮血，

擦完後縮到角落裏在疲憊和恐慌中睡著了。

那一晚，我做了個混亂又恐怖的夢，

就像是電視裏說的預知夢一樣。

3.

夢裏奶奶帶著我去山裏采蘑菇賣錢，

她開著三輪車載著我去了從沒去過的山林，

下車後，她在背後用鏟子狠狠的敲了我的頭，

夢裏的我身子一軟，栽倒在地上，

鮮血從腦後流了出來，浸濕了一小片土地。

奶奶把我埋進了一個已經挖好的坑裏，

邊燒黃紙邊念念有詞，

「你也怨不得旁人，女娃命賤，要怪就怪你是個女子，怪你媽沒把你生成男的。」

說著她又拿出一個紙符埋進了土坑，

「你占了你爸的子女宮，你活著你爸就永遠沒有兒子。

「占了我大孫子的位置這麼久，該還回來了，敢回來作怪，我就讓你灰飛煙滅。」

黃紙還沒燒盡，尖叫聲在奶奶身後響起，

是媽媽，她變樣了，

幹瘦幹瘦的，臉上很多淤青，本應黝黑的頭發摻雜著大把的白，

她崩潰的跑到我「墳墓」的旁邊，瘋狂的用手扒著土塊，

指甲很快就崩裂出血，掌心也被石頭劃爛了。

奶奶用力薅著她的頭發想把她拉開，

「兒子，快來，別叫她把符扒出來，不然死丫頭就能找到家了！」

不知道媽媽哪裏來的力氣，即便是爸爸和奶奶兩個人也沒拉動她。

眼見著媽媽快將符紙挖出來了，

爸爸一狠心，睜大眼睛用一旁的鏟子用力紮進媽媽的手裏，

媽媽痛的直哆嗦，

捧著已經露出白骨的手恨恨的盯著他們，

「畜生，畜生！我要報警，把你們都槍斃，槍斃！」

媽媽掙紮著跑遠，卻被爸爸一把拉住頭發，騎在她的身上擊打她的頭，

「臭婊子，給臉不要臉，生不出兒子還有臉報警？

「給老子惹急眼連你一起殺了。」

在一旁填土的奶奶沉默了一下，接著說，

「既然她啥都知道了，幹脆把她也弄死吧。

「回去就說紅娟帶著死丫頭跟著別的男的跑了，你好再娶一個。」

爸爸猶豫了一下，一下過後還是舉起了鋒利的鐵鏟。

媽媽和我都葬在了那片樹林裏。

雖然隻是一個夢，但是我腦海裏總有一道聲音告訴我，

那就是我和媽媽的未來。

這個夢我幾次想跟媽媽說，卻說不出口，

就像是有什麼限製著我一樣。

2.

幫媽媽擦拭身體的時候我把那晚偷聽來的話告訴了她，

勸她跟爸爸離婚。

她皺著眉用手揉了揉我的頭，

「知道了，小孩子別管那麼多，玩你的就行。」

我哦了一聲繼續給媽媽擦拭身體，塗抹藥膏。

她的背起了很多紅疹子，

沒人照顧她，外公外婆很早就去世了，

奶奶才不會照顧媽媽，

她隻會在路過我們窗前時大聲地啐一口，

「沒用的東西，我的大孫子誒——」

「不下蛋的母雞。」

我沒見過不下蛋的母雞，但如果蛋是指兒子的話，

那奶奶就是下了蛋的母雞。

我不知道她在驕傲什麼。

爸爸也不會照顧媽媽，

他說那不是男人該幹的事，

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男人該幹的，

他隻會喝大酒，打牌，以及到處吹牛。

所以媽媽流產後都是我在照顧她。

3.

我可以照顧媽媽，可我卻不能讓媽媽吃上有營養的東西，

奶奶怪媽媽生不出男孩還一次次流產白花家裏的錢，隻給媽媽吃玉米飯和饅頭，

「哪兒就那麼嬌貴了，我們那會兒能吃著啥呀。」

奶奶翹著二郎腿一邊喝著雞蛋湯，一邊吧唧著嘴抿筷子。

「天天懶在床上，活都留給我幹，老婆子我慘哦，沒你這樣享清福的命。」

「我們那會兒別說流產，就是馬上要生了還下地幹活呢！」

「娶了你這麼個懶婆娘，我們老石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可是她私底下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分明聽到她跟爸爸講：

「現在的女人都精明自私的很，寧可讓老公絕後也不肯拚兒子，天殺的毒婦。」

「紅娟無父無母沒去處，你可得把她拿捏住了。」

奶奶可真是個兩麵三刀的老妖婆。

看著媽媽雙目無神的吃著饅頭，我肚子餓的咕咕叫，

我把自己的玉米飯也添進了媽媽的碗裏，

希望她可以快點康複。

真想快點長大，好把奶奶的碗踢翻。

4.

隔壁的阿婆說女人流產最缺營養，隻吃饅頭身子就垮了。

我就每天偷奶奶的雞蛋，偷偷煮給媽媽吃。

日久天長，偷雞蛋的事還是被奶奶發現了，

她抄起一旁的皮帶，把我按在院子裏抽的嗷嗷叫，

她嘴裏各種臟話噴薄而出。

「賤貨生的賠錢貨，還學會偷東西了？」

「小時偷針大時偷金，我今天就替你媽打死你。」

媽媽聽到聲音從屋子裏跑了出來，

從奶奶手中搶過了我。

奶奶看見她更生氣了。

「媽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配不配吃我的雞蛋！」

她罵著罵著，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因為媽媽一眼不眨的盯著她，雙目赤紅，喘著粗氣，

好像下一秒就會把她的脖子擰斷。

奶奶梗著脖子，強裝鎮定的說了句，

「能下地了就趕緊去把豬圈收拾出來，那麼臟臭像是過日子的嗎！」

她說著扭頭向外走去，大步離開了家。

媽媽檢查了一下我的身體，見沒什麼傷後鬆了一口氣，

又突然壞笑著盯著我，「丫頭，想不想吃雞？」

我驚喜的看著媽媽，想象著油光錚亮的大雞腿狠狠點了點頭，「想！」

我長這麼大還沒吃過雞腿，家裏的雞腿都是給爸爸和奶奶的。

接著，媽媽殺了家裏所有的雞，

把雞腿和雞翅一鍋燉了，我們兩個吃的油光滿麵，一個不剩。

撐的我都要吐了。

我問媽媽，為什麼之前不反抗奶奶他們，

她給我拆著雞腿肉，平靜地說，

「攢著勁養好身體，把他倆一起收拾了。」

我咬著雞腿欽佩的看著媽媽，

難道這就是電視裏說的小不忍則亂大謀嗎？

媽媽好酷！

5.

果不其然，看到家裏「雞飛蛋打」的慘狀，奶奶跌坐在地上開始撒潑打滾。

「饞婆娘懶婆娘哦，把我的雞都吃了哦。」

「天殺的喪良心的，該死哦。」

她一邊哀嚎，一邊拍地，很快就吸引了鄉親們聚在我家門口。

一些鄉親們聽了奶奶的哭嚎開始對媽媽指指點點，

字裏行間都說媽媽不孝，奸懶饞滑，

還說奶奶可憐。

我不懂，

奸懶饞滑這樣的詞不應該是形容爸爸和奶奶的嗎？

我的媽媽很勤勞，

屋裏屋外都是她一人打理，家裏的地也是她自己種的，

爸爸和奶奶從來不幹活。

還是說鄉親們和我一樣沒上過學沒有文化，隻會瞎說？

媽媽並沒有理他們，而是怡然自得的在屋子裏看電視，

沒過一會兒外麵的人就散幹淨了，

奶奶也灰溜溜的回了屋子。

我知道，她和媽媽都在等夜幕降臨，爸爸回家。

6.

爸爸回家後，一頭紮進奶奶屋子，

沒一會兒端著一碗東西找了過來。

看到媽媽的第一時間就開始指責。

「何紅娟，你就這麼饞，胖成這樣還吃雞肉呢？」

「我娶你回家幹啥的？不就是照顧媽再給我生個兒子嗎？」

「你說說你哪樣做到了？兒子兒子生不出來，還把媽氣成那樣。」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食指點著媽媽的頭，

把媽媽的頭點的一偏一偏的。

他沒發現的是，一直低著頭的媽媽麵色變了，

拳頭緊握蓄勢待發。

「沒有兒子我在村裏腰杆子都直不起來，都是你不爭氣。」

突然他話鋒一轉，語氣柔和了很多。

「也就是我疼你，不舍得跟你離婚，不然你現在早是破爛二手貨了。」

「你這個年紀，這麼高又這麼胖，一點女人味沒有，離了婚還有誰會要你？」

他拍了拍媽媽的肩，

「行了，別置氣了，把這個喝了。」

「媽求了好多人才要到的紫河車，你喝了好好補補，早點給我生個大胖小子。」

我不知道媽媽是怎麼忍下來的，

我現在就是有點想吐，

像聞了臭屁一樣。

媽媽的牙齒咬的咯吱作響，爸爸卻恍若未聞，

「還有媽之前說的，明個把丫頭送走，占了咱倆的子女宮，這輩子都生不出兒子。」

聽了這話，我著急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卻不敢出聲

我不要被送人！

我要和媽媽在一起！

我不知道為什麼人一定要生兒子，

可能在大人的世界，

活在別人嘴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7.

「啪！」

悅耳的聲音響起，爸爸的臉都歪了，眼神也清澈了一瞬。

他捂著自己的臉緩了緩神，震驚的說：

「你，你敢打我？」

「啪啪啪！」接二連三的巴掌聲回應了他的問話，

每一掌媽媽都是掄圓了胳膊打上去的。

「石頭我XXX，吃兩天人飯真把自己當人了是吧？」

「還是屎吃多了把你感染了？」

「敢動我女兒我就把你頭擰下來，窩囊廢。」

就像是沉寂了很久的火山突然爆發，

媽媽的巴掌席卷著多年的怨氣打到爸爸臉上，聲音震耳欲聾。

爸爸根本無力還手，還會隨著媽媽的動作舞動個不停。

我媽很高，比爸爸還要高，身體也很壯實，

長年累月的體力活讓她肌肉紮實，渾身是勁。

我看著臉紅腫的像豬頭的爸爸，突然覺得他是睜眼瞎，

媽媽才不是又胖又醜。

她是高大的，強壯的，是充滿安全感的。

是可以不需要依靠別人就可以撐起一片天的。

8.

奶奶聽到了這邊的聲音衝了過來，

拿著磚頭就向媽媽的頭上砸去，

個子小小的我在整個戰局裏毫不起眼，

索性靠在門邊偷偷伸出腳，把奶奶絆了個狗吃屎，

磚頭也被摔在一邊。

媽媽太強大了，

強大到，可以一個人應付兩個人。

當然我也出了不少力氣，

在戰鬥中狠狠的踩了敵人的腳。

媽媽把爸爸甩到一邊，

用力捏開奶奶的嘴把滾燙的生子秘方灌了進去。

她臉上揚著張揚的笑容。

「老畢登，這麼想要孫子自己生去吧，兒孫滿堂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