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妹玩《手術模擬器》一千多個小時了，她說這種情況打三支止血針，再用冰袋敷肚子就行！你非要切子宮，就是想拿我們練手，刷你的手術業績！」

「對！我妹說了，你這種就是過度醫療！我要去網上曝光你！」

剛剛結束一台搶救羊水栓塞孕婦的手術後。

產婦的丈夫，舉著手機，給我看他妹妹發來的微信聊天記錄。

他妹妹甚至都不是學醫的，隻是個天天在家打遊戲的無業遊民。

上一世，我跟他們解釋了無數遍遊戲和現實的區別，在生命垂危之際，強行切除了產婦的子宮，救了產婦。

可產婦活下來後，他們一家卻堅信是我的手術失誤才害她丟了子宮。

那個「鍵盤神醫」小姑子更是在網上寫了萬字長文，詳細「剖析」我的手術如何失敗，如何黑心。

我被千夫所指，被醫院停職調查，在無盡的絕望中，一把火燒了我的所有醫學證書和病例，也燒了我自己。

再睜眼，我回到了產婦丈夫拿著手機質問我的瞬間。

我接過手機，認真地看了看他妹妹的「方案」，然後把筆遞給他。

「好，那就按你妹妹這位『高材生』的方案來，請在這裏簽字確認。」

遊戲通關了？很好，現實世界裏的GAMEOVER，現在開始。

1

高俊把手機懟到我臉上，唾沫橫飛。

「看清楚沒？邵醫生，我妹說了，這就是最簡單的產後大出血，根本用不著切子宮！你們醫院就是想多收錢，想害我老婆以後生不了孩子！」

手機屏幕上，是他妹妹高玲發來的一長串微信語音，旁邊還有幾張《手術模擬器》的遊戲截圖。

「我妹說了，她玩這遊戲一千多個小時，救活的人比你見過的都多！她說你這種醫生就是沒本事，隻會用最笨的辦法！」

上一世，烈火焚身的劇痛刻骨銘心。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漲紅的臉，和他身後手術室刺目的紅燈，心如死灰。

上一世的我，苦口婆心，解釋遊戲和現實醫學的天壤之別，解釋產婦羊水栓塞引發大出血的凶險。

我頂著巨大的壓力，甚至和他們激烈爭執，最終得到他們的同意，切除子宮，保住了產婦林慧的命。

可然後呢？

林慧活下來了，但身體大不如前。

高俊和他的寶貝妹妹高玲，一口咬定是我的手術失誤。

高玲，那個遊戲宅，在網上寫了一篇萬字長文，用遊戲理論，“分析”我的手術多麼“黑心”和“失敗”。

我成了無良醫生的代名詞，被網暴，被人肉，被停職。

我的人生，我的事業，都被他們當成流量密碼，燒成了灰。

最後，我親手點燃那把火，結束了那場噩夢。

現在，我又回來了。

回到了一切開始的地方。

我沒有徒勞爭辯，而是從高俊手裏接過手機，認真地看了一遍高玲的“方案”。

「三針止血針，腹部覆上冰袋物理降溫......」我輕聲念出，語氣平靜。

高俊以為我被鎮住了，更加得意：「怎麼樣？我妹的方案好吧？簡單有效，還不用動刀子！邵醫生，你可別想著再糊弄我們了！」

我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

「方案很好。」

高俊一愣，沒想到我會這麼輕易妥協。

我拿出知情同意書和筆，遞到他麵前。

「既然你們已經有了更好的治療方案，並且堅持執行，那就請在這裏簽字。確認你們放棄醫院建議的緊急子宮切除術，自願選擇並承擔『遊戲方案』帶來的一切後果。」

我的聲音很冷靜。

高俊看著眼前的白紙黑字，有些猶豫，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微信聊天框，手指飛快打字。

很快，他像是得到了鼓勵，一把搶過筆。

「簽就簽！我信我妹，不信你們這些隻認錢的醫生！我老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告訴你們，我跟你們醫院沒完！」

他一邊放著狠話，一邊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高俊。

我收回同意書，看了一眼簽名，然後整齊疊好，放進口袋。

「好的，我們會嚴格按照您妹妹的方案執行。」

我轉身推開手術室大門，將門外的一切嘈雜隔絕。

手術室裏，護士長和麻醉醫生都驚疑不定地看著我。

「邵醫生，你真要按那個什麼遊戲方案來？產婦的出血量已經超過1500毫升了，再不止血，人就沒了！」護士長急得跺腳。

「準備三支酚磺乙胺，再拿兩個冰袋過來。」我沒有理會她的質疑，冷靜地下達醫囑。

「邵醫生！」

「執行命令。」我的聲音不大，卻不容置喙。

護士們對視一眼，雖滿心疑慮，但還是迅速準備好了東西。

我接過注射器，將三針止血針推進林慧的靜脈，然後將冰袋敷在她的小腹上。

看著心電監護儀上，被藥物強行拉回正常的生命體征曲線，我知道，這場鴻門宴，已經開席了。

而那些劊子手，正準備將屠刀遞到我的手上。

很好。

這一世，我接了。

2

藥物的效果立竿見影。

林慧的出血速度減緩，血壓和心率暫時恢複到安全數值。

手術室外，高俊透過觀察窗看到數據，長舒一口氣。他立刻興奮地對著手機喊道：「玲玲！你太神了！真的穩住了！那些醫生剛才還想騙我切子宮，幸虧我聽了你的！」

手機那頭傳來高玲得意的聲音：「哥，我早就跟你說了，那些醫生都是紙老虎，實踐經驗還沒我打遊戲多呢！你趕緊的，把我剛才教你的話術再說一遍，視頻拍好點，我要立刻發上網！」

高俊連連點頭，清了清嗓子，舉起手機，對著手術室大門，開始表演。

幾分鐘後，一條標題為《妹妹遊戲經驗救嫂子，天才少女打臉無能醫生》的短視頻，迅速發酵。

視頻裏，高俊聲淚俱下地控訴醫院“草菅人命”，將我塑造成一個為了業績不惜切除產婦子宮的黑心醫生。

然後，話鋒一轉，他開始吹捧妹妹高玲如何憑借“豐富的遊戲經驗”，力挽狂瀾，給出“完美”的救治方案。

視頻最後，附上了林慧生命體征暫時平穩的監護儀照片，和我的“遊戲方案”同意書。

鐵證如山。

高玲趁熱打鐵，立刻開啟直播。

直播間標題更加聳人聽聞：《獨家直播！無良醫生妒忌遊戲天才，手術室上演現實版“農夫與蛇”！》

一時間，直播間湧入成千上萬的看客。

「我去！這醫生也太黑了吧？為了點業績就要切人子宮？」

「那個妹妹好厲害啊！玩遊戲都能當神醫了？」

「支持家屬！必須曝光這種無良醫生，讓她丟飯碗！」

「妹妹在哪直播？我要去給她刷禮物！」

高玲看著飛速上漲的數據，喜不自勝。她坐在亂糟糟的房間裏，對著鏡頭，擺出悲天憫人的表情。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嫂子現在情況穩定了。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天才，隻是玩《手術模擬器》比較多，對這些突發情況比較了解而已。我隻是不忍心看到我哥被無良醫生欺騙，不忍心看到我可憐的嫂子年紀輕輕就失去做母親的權利。」

她說著，還擠出幾滴眼淚，引得觀眾更加同情。

而此時的我，正站在院長辦公室，接受狂風暴雨般的訓斥。

院長王海把一疊網絡評論狠狠摔在我麵前，氣得滿臉通紅。

「邵菁菁！你看看你幹的好事！這都傳成什麼樣了？我們醫院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就算家屬簽了字，你怎麼能真的用那種聞所未聞的方案去治療病人？你是醫生！不是遊戲玩家！你的專業素養呢？」

我低著頭，沒有辯解。

「從現在開始，你所有的手術都停掉！主刀資格也暫停！你就給我待在辦公室裏寫檢查，等候醫院的調查處理！」王海指著我的鼻子，下了通牒。

我走出院長辦公室，走廊裏，同事們都對我投來異樣的目光，有鄙夷，有不解，有幸災樂禍。

「聽說了嗎？邵醫生居然聽家屬的，用遊戲裏的方法救人。」

「她是不是瘋了？這種事也敢做，職業生涯不想要了？」

「我看她是想出名想瘋了，結果玩脫了吧。」

這些議論聲像針一樣紮在我身上。上一世，這些曾讓我痛不欲生，而現在，我隻覺得麻木。

我回到辦公室，關上門，隔絕了外麵的一切。

我知道，這隻是開胃菜。

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

高玲和高俊以為他們贏了。他們初嘗流量的甜頭，正沉浸在名利雙收的狂喜中。

他們不知道，那三針止血針和兩個冰袋，不過是飲鴆止渴。

被強行壓下去的出血點，正在林慧體內醞釀著一場更可怕的風暴。

彌散性血管內凝血（DIC），那是死神在吹響號角。

我看了看牆上的時鐘，秒針一步步地，走向我為他們設定的終點。

讀者的憤怒在積蓄，他們為我受到的專業羞辱而不平。

而我，隻是在安靜地等待。

等待那個耳光，和那場將我推向深淵，也同時將他們釘死在恥辱柱上的公開審判。

3

三個小時後。

藥物效果如潮水般退去。

手術室裏，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那聲音像是死神的鐮刀劃破空氣，擊碎了之前的平靜。

林慧的血壓斷崖式下跌，心率飆升。

更恐怖的是，她的口、鼻、眼角，甚至指甲縫，都開始滲出細密的血珠。

這是典型的彌散性血管內凝血（DIC）。

全身凝血功能崩潰，血液無法凝固，生命正在從她身體的每一個孔竅流逝。

「邵醫生！不好了！病人DIC了！」年輕的護士聲音帶著哭腔。

我依然站在觀察窗外，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這一幕，和上一世何其相似。

隻是，上一世的我，在和死神賽跑，而這一世，我隻是個冷眼的旁觀者。

直播間裏，高玲正眉飛色舞地和粉絲互動。

當護士慌亂地將鏡頭轉向監護儀和七竅滲血的林慧時，直播間瞬間炸鍋。

「怎麼回事？不是說穩住了嗎？」

「天啊！這怎麼流血了？好嚇人！」

「主播！你不是說你的方案沒問題嗎？！」

高玲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麵色慘白。她大腦飛速運轉，幾秒慌亂後，立刻找到了新劇本。

她猛地撲到鏡頭前，聲淚俱下。

「是那個邵菁菁！一定是她在執行我的方案時動了手腳！她嫉妒我！她看我的方案成功了，她就故意報複！」

「我的方案是完美的！是她！是她想害死我嫂子，然後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這個女人的心太毒了！」

她一邊哭，一邊瘋狂地給高俊打電話。

「哥！你快去看！那個毒婦害了嫂子！她故意不按我的劑量來，她要殺了嫂子啊！」

高俊正在走廊跟親戚吹噓妹妹的“神機妙算”，接到電話後，整個人都懵了。

當他衝到手術室門口，看到玻璃窗後那恐怖的一幕時，理智被高玲的煽動和眼前的景象衝垮了。

他像一頭發瘋的公牛，帶著直播的手機，一腳踹開我辦公室的門。

我正坐在椅子上，靜靜看著窗外。

他二話不說，衝上來就狠狠給了我一耳光。

“啪！”

清脆的聲音，在辦公室裏回蕩，也通過手機傳遍了整個直播間。

我的臉頰瞬間紅腫，火辣辣地疼，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你這個毒婦！」高俊雙目赤紅，指著我怒吼，「是不是你嫉妒我妹比你強，故意害我老婆！你說啊！」

我沒說話，緩緩抬頭，眼神一片死寂。

高俊被我看得心裏發毛，但身後的直播鏡頭給了他勇氣。他要演，演給幾十萬觀眾看，他是一個多麼愛護妻子、正義凜然的丈夫。

「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就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我老婆要是有事，我讓你償命！」

他的咆哮，我的沉默，我臉上清晰的巴掌印，嘴角的血。

這一切，都被高清直播了出去。

直播間的彈幕，徹底瘋狂。

「打得好！這種黑心醫生就該打！」

「天啊！這個女人太惡毒了！居然因為嫉妒就害人！」

「人肉她！讓她社會性死亡！」

「報警！快報警抓這個殺人犯！」

辱罵和詛咒如潮水般湧來，將我淹沒。

我能感覺到，那股積攢在無數人心中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燒。

很好。

燒得再旺一點。

因為隻有這樣，當真相揭開時，反噬的火焰，才能將他們燒得飛灰湮滅。

我慢慢站起身，無視高俊的嘶吼，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院辦的號碼。

「喂，院辦嗎？我是邵菁菁。我要申請，召開緊急新聞發布會。」

4

耳光事件和直播間的謾罵，在網絡上病毒式擴散。

高玲趁勢發起“為嫂子討回公道，嚴懲黑心醫生”的募捐。

她將林慧七竅滲血的照片和我被扇耳光的視頻剪輯在一起，配上悲情音樂和煽動性文案，引爆了全網的同情心。

“我的嫂子，一個善良的女人，一個即將成為母親的人，正在ICU裏生死未卜。而凶手，那個名叫邵菁菁的醫生，卻因為嫉妒，親手將她推向了深淵。”

“我們隻是普通人，我們沒有強大的背景，我們唯一的武器，就是大家的善心。求求大家幫幫我們，我們需要錢來救我嫂子的命，也需要錢來請最好的律師，把這個惡魔送進監獄！”

募捐鏈接一放出，短短幾小時，金額就突破了五十萬，並且還在飛速上漲。

高玲看著那個數字，激動得渾身發抖。她知道，她火了。

緊接著，她聯合無良自媒體，將我的個人信息，包括照片、住址、工作單位，甚至手機號碼，全部曝光。

一篇篇聳人聽聞的文章橫空出世：《蛇蠍美女醫生邵菁菁：因嫉妒謀殺產婦，遊戲天才妹妹泣血求助！》《深度扒皮：那個殺人醫生邵菁菁的過往，原來她一直都這麼惡毒！》《最新消息：產婦家屬已報警，正義絕不缺席！》

我的手機被打爆，收到成百上千條惡毒的詛咒短信。

醫院門口聚集了大量被煽動的網民，拉著橫幅，上麵寫著“殺人凶手邵菁菁，滾出醫院”、“嚴懲無良醫生，還我血汗錢”。

他們朝醫院大門扔雞蛋、垃圾，甚至有人試圖衝破保安防線。

我被徹底地“社會性死亡”了。

醫院為平息事態，立刻對我強製停職，並“建議”我暫時不要出門，等待最終調查。

騷擾很快蔓延到我的家人。

我父母家的大門，被人用紅油漆潑滿“殺人犯之家，不得好死”的字樣。年邁的父母嚇得心臟病發，被緊急送醫。

我陷入了四麵楚歌的絕境。

全世界都認定我是個惡毒的殺人犯，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而始作俑者，高俊和高玲兄妹，正享受著流量和金錢的盛宴。他們甚至接受專訪，在鏡頭前痛哭流涕，將自己塑造成完美的受害者。

就在全網對我的聲討達到頂峰時，市衛生部門介入了。

他們聯合我們醫院，決定召開一場新聞發布會，向公眾說明此次“醫療事故”的調查情況。

發布會當天，現場擠滿了媒體記者，長槍短炮，閃光燈不斷。

高俊和高玲作為“受害者家屬”，被請到主席台第一排。高玲化了淡妝，楚楚可憐。她一上台，眼淚就流了下來，哽咽著講述他們一家多麼信任醫院，卻遭到了如此沉重的打擊。

「我嫂子......她現在還躺在ICU裏，醫生說情況很不樂觀......我真的好後悔，我為什麼要教我哥那個方案......如果不是我，那個姓邵的醫生，可能就不會因為嫉妒......做出這種事......」

她的話滴水不漏，將所有責任都推給我的“嫉妒心”，而她自己，則是一個好心辦壞事、天真善良的小姑子。

接著，高俊站了起來。他沒多說，隻是將募捐賬戶的銀行卡餘額截圖，投到身後的大屏幕上。

那一連串的零，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他紅著眼眶，聲音沙啞：「我們不想要錢，我們隻想要一個公道。我甚至懷疑，她從一開始就是想害死我老婆，好讓我們家破人亡，然後她和醫院就能逃避巨額的賠償！」

謀財害命。

這個詞一出，現場嘩然。記者們的鏡頭更加瘋狂地對準了我。

我穿著一身簡單的白襯衫，沒有穿白大褂。在無數道或憤怒、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中，我被工作人員叫到名字。

「下麵，有請涉事醫生，邵菁菁女士，上台進行說明。」

我麵色平靜地從後台走出，一步步走上那個曾經審判我的主席台。

我沒看哭得梨花帶雨的高玲，也沒看一臉悲憤的高俊。我走到發言席前，握住冰冷的話筒。

閃光燈如雨點般打在我臉上，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我對著台下所有鏡頭，聲音清晰而穩定，一字一句地說道：

「在回應所有的指控之前，我想先請大家看一段視頻。這段視頻，由《手術模擬器》遊戲開發商官方授權，獨家提供給本次新聞發布會。而視頻的主角，正是我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