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麼看著我。
我沒說話,眼淚先掉了下來。
“嗨,多大點事。”
他把扇子往我這邊扇了扇風。
“來,爺爺給你看個寶貝。”
他從一個油亮的老錢包裏,慢慢抽出一張舊照片。
照片上是個穿軍裝的年輕人,很精神。
隻是他敬禮的姿勢有點奇怪。
用的是左手。
“這是我年輕那會兒。”
張爺爺指著照片,咧開嘴笑,露出一顆缺了的門牙。
“當年在戰場上,右胳膊上留了個紀念,抬不起來了。所以啊,隻能用左手敬禮。”
他收回照片,用那隻好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孩子,記住了,榮譽,是刻在這兒的。不是一張紙,也不是貼牆上給別人看的。”
我的心被什麼輕輕碰了一下。
“我當是誰在這兒教孩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呢,一個老頭子,一個賠錢貨,正好一對。”
媽媽的聲音很刺耳,我哆嗦了一下。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過來。
她兩手抱在胸前,看見了張爺爺手裏的照片。
“喲,你看你看,”
她一把給我拽到身後,指著照片對我教訓。
“連敬禮都搞不清,左撇子敬禮?這種連基本規矩都不懂的人,你也跟他學?我告訴你秦可唯,以後離他遠點,聽見沒?再讓我看見一次,扣你二百分!”
張爺爺的臉色變了。
但他沒跟媽媽吵,隻是看著我,搖了搖頭。
我這次沒哭,由著媽媽把我拖回家,腦子裏都是張爺爺的話。
回到房間,我拿出那個《不公平賬本》,翻到背麵。
我用鉛筆,在白紙上,用力寫下四個字:
《真正的榮譽》。
然後,我記下第一條:
【張爺爺的左手禮】
第二天,王老師給爸爸打了電話。
“秦先生,我想跟您單獨聊聊可唯的情況。”
我把我的《不公平賬本》和《真正的榮譽》都交給了王老師。
下午,爸爸一個人來了學校。
辦公室裏,王老師把我的兩個本子推到他麵前。
“秦先生,您看看。這不隻是家庭矛盾了,積分製在傷害孩子的心理,把親情當成了買賣。”
爸爸的手指劃過本子上那些字。
他的肩膀塌了下去。
“老師,我知道......我知道可唯受委屈了。”
他聲音很小。
“我回去,我一定跟她媽好好說,不能再這樣了。”
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媽媽衝了進來,滿臉怒氣。
“王老師,你什麼意思?背著我把我丈夫叫來告狀?誰給你的權力管我們家閑事!”
她一眼看見了桌上的本子,什麼都明白了。
“好啊,秦可唯,你還學會找外人撐腰了!”
王老師站起來:“秦女士,您冷靜,我們是在談孩子的教育問題......”
“教育?你懂什麼教育!”
媽媽的嗓門提得老高,指著王老師的鼻子。
“我用的都是陳教授最科學的方法!我是在用‘挫折教育’磨她!你這種隻教課本的,懂什麼叫為孩子好?我告訴你,我這是愛她!”
爸爸剛挺起來一點的腰,又在媽媽的吼聲裏,一點點彎了下去。
他看看媽媽,又看看王老師,最後,低頭看著地。
“老婆,你小聲點......”
“小聲?我憑什麼小聲!是她把我們家弄得不安生!”
爸爸不說話了。
他沉默了很久,然後抬起頭,沒看媽媽,而是看向站在門口的我。
“王老師,這可能......確實是我們家自己的事,您有點管寬了。”
他轉向我,頭低著,不敢看我,說出來的話卻很傷人。
“秦可唯!你還站著幹什麼?還不快給你媽認錯!一天到晚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