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臨淵跪在地上,聽著王公公尖銳的聲音,隻覺得荒謬卻又無話可說。
爹娘、姐夫和外甥女還在京城,他不敢有任何異議,隻想著等回到京城,再自證清白。
然而等真的踏入京城,趙臨淵甚至連皇帝的麵都沒見到,就被告知“通敵叛國是誤會”,判他無罪歸家。
他滿心困惑地看向父親,就聽父親沉聲道:“陛下是不想打了。”
“前些日子,有人進言要遷都,陛下已經同意了。”
這種時候遷都?那不就是潰逃!
趙臨淵瞬間明白了皇帝的打算,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前線的將士們還在浴血奮戰,可這個國家的君主,卻先要做逃兵!
這時,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你既已回來,便回謝府看看吧。”
“昭寧如今還未下葬,你也算能送她最後一程。”
聽到“謝昭寧”三個字,趙臨淵腦子裏的其他念頭瞬間消失。
從皇宮到謝府的路,他從來沒有覺得這樣漫長。
謝府府門緊閉,門上已經掛上了白色挽聯,一派肅穆。
趙臨淵走進去,就看見祠堂裏麵色枯槁的謝家姨母。
謝家姨母倚靠在棺材旁,嘴裏反複念叨著什麼,再也沒了往日的盛氣淩人。
趙臨淵看向身旁引路的小廝,輕聲問:“昭寧怎麼還沒下葬?”
“本來已經定了下葬的日子,可快要填土的時候,姨母突然叫人把棺材挖了出來,這都在靈堂擺了好幾天了。”
趙臨淵沉默著,心裏五味雜陳。
謝太傅死得早,謝家姨母便將所有的疼愛都給了謝昭寧,昭寧就是他的命。
如今命沒了,謝家姨母怕是也撐不住了。
趙臨淵本想進去祭拜,可又怕謝家姨母見了他更激動。
謝家姨母一直不待見他,若此刻刺激到老人,說不定會出什麼意外。
他便站在祠堂外等著,直到謝家姨母熬不住,被丫鬟攙著回了院子,才輕步走進去。
祠堂內,謝昭寧的棺槨靜靜擺在中央,周遭的白幡隨風飄動,白燭的火苗岌岌可危,像是下一秒就要熄滅。
“昭寧......”
趙臨淵站在封好的棺槨前,輕輕喚了一聲,眼淚就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
他有些後悔,為什麼非要執著於出征?
如果不去戰場,是不是就能和謝昭寧多見幾麵?至少他們的最後一麵,不會是以爭吵結束。
可他出身將門,帶兵出征、護國守土,是刻在骨子裏的責任。
他沒有選擇,也從未想過逃避。
讓他痛苦的是,他和謝昭寧之間,終究還是留下了太多解不開的死結,連愛與恨都沒能說清。
淚水模糊了視線,趙臨淵抬手擦拭時,卻瞥見了祠堂角落那尊西王母像。
那是成婚半月後,他為謝昭寧特意求來的。
他向來不信神佛,可那次,他一步一叩首,從山腳跪到山頂的王母廟,才求回了這尊像。
世人都說西王母賜福之人福壽綿長,他便日日禱告,祈求神明能憐憫昭寧,讓她的氣血好轉。
是不是因為他出征後,沒能繼續禱告,謝昭寧才會在他離京後就走了?
趙臨淵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可他找不到別的理由。
他挪著沉重的腳步,跪倒在西王母像前,聲音帶著哀求:“若是您能顯靈,能不能讓昭寧活過來?”
“我願意用我餘下的壽命換她回來,讓我再見她一麵......”
這樣荒誕的祈願,他自己都知道不可能,卻還是一遍遍地說,一邊說一邊叩頭,直到額頭滲血、渾身力竭。
一整晚,趙臨淵都守在祠堂裏陪著謝昭寧。
可到了後半夜,外麵突然傳來喧鬧和哭喊聲。
他強撐著麻木的腿腳走出謝府,就見百姓們拖家帶口往城外跑,嘴裏大喊著:“西涼大軍打過來了!快逃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