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水管爆了,我蹲在地上修理。
丈夫陸湛盯著我的後腦勺,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這麼獨立,幹嘛當初非死纏著要和我結婚呢。」
遲緩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他自顧自說了起來。
「薑茉,你確實把家裏操持的井井有條。但就是這樣,我感覺自己好像完全不被需要,你甚至連向我示弱都不肯!」
「有時候,你真該和你妹妹學學。」
他說的妹妹,是占據了我原本美滿家庭十八年的假千金程吟雪。
恍惚間,我想起上次全家去海邊旅遊那次。
程吟雪抱怨畫畫手疼,讓陸湛幫她塗後背的防曬霜。塗了一半被趕來的我阻止。
陸湛大罵我思想齷齪,解釋隻是順手幫忙。
原來他說的示弱,是這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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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地一聲,手裏的修理工具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你看看你現在這灰頭土臉的樣子,說出去別人還以為我虐待你呢。薑茉我真求你了,別這麼丟臉行不行?」
我回頭,望著他眼底難掩厭惡的情緒,無力地扯了下嘴角。
「嫌我丟臉?那就離婚啊。」
從前察覺出的不對勁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中,都有了答案。
許是沒想到我會說的這麼直接,男人驟然變了臉色。
「你威脅我?!」
「薑茉你挺牛啊,我體諒你怕你辛苦。結果你呢,到頭來還發脾氣要鬧離婚?!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聲音陡然拔高。
「離也也行啊。別忘記了,這樁婚事本來就是你搶來的!」
呼吸陡然頓住。
確實,原本他從小定下的娃娃親對象,是程吟雪。
十八年裏,薑家都把程吟雪當成心尖寵。薑母在她五歲生日那天和陸家訂下娃娃親,兩人也成了青梅竹馬。
可後來他們得知孩子抱錯,把我接回家。
為了緩解愧疚,他們將這樁婚事的女主角還給了真正的千金。
陸湛鬧過,程吟雪甚至哭暈過好幾次。但薑父母骨子裏是極其注重血脈的人,強行促成了婚事。
可他們也舍不得程吟雪,於是把她留在了身邊。
婚後五年,陸湛從一開始的冷淡到體貼溫柔。我以為他不在乎了,沒想到卻從未忘卻。
水管漏出的水越來越多,緩過神來的我拿起工具去擰螺絲,卻怎麼也擰不動。
原來一旦有了裂縫,就無法複原。
見我沉默,他蹙緊眉頭剛想說點什麼,手機鈴聲打斷了寂靜。
「喂,吟雪怎麼了?」
他換了副溫柔至極的語氣。
女人在那頭焦急道。
「怎麼辦啊陸哥哥,家裏的燈泡突然壞了黑漆漆的。人家好害怕,你能不能過來幫幫我?」
一陣風襲來,陸湛飛快衝出洗手間。
「我馬上來,等我。」
「那姐姐呢。她一個人在家...沒事麼?」
陸湛停下腳步,回頭盯著我,目光落在我掌心的繭,無聲冷笑。
「她能有什麼事。力氣大的像牛,就算是來了歹徒怕是也能一個人把他們打倒。」
兩人低低的嘲笑像密不通風的織布,把我一點點裹住,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18歲之前,我並不知道自己是雲城富甲一方的薑家獨女,隻是個村婦生下的最普通不過的孩子。
村裏的生活窒息黑暗。天一亮我就被踢出被窩幹活。數不清的農活,頂著饑餓到抽搐的胃照顧其他人,稍微休息就是辱罵,拳打腳踢更是家常便飯。
所以很早我就掌握了修水管這些基本技能,手心也有著厚厚一層幹活時留下的繭。為的隻是能在吃飯時多分一塊肉。
我不會依賴,也學不會示弱。因為在那時的我不被允許有這些想法。
在某次和陸湛的深夜談心時我主動說過這事,那時的他心疼到落淚,摟著我承諾會成為我的依靠。
可如今,也偏偏是他撕開了我那道疤。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把手裏的扳手丟在地上。
程吟雪在當晚發了朋友圈。
「我的騎士告訴我,會守護我一輩子,嘻嘻真好。」
配圖是陸湛幫她修燈泡的背影。
明明陸湛在家是個連水杯倒了都懶得扶起來的人。
我看了會,隨手點了個讚。
沒一會,母親的電話打了過來。
對這個始終對我不苟言笑的女人,我一直有些畏懼。
深呼吸幾下,我接通。
「媽——」
「怎麼回事啊薑茉?吟雪不就是發了個朋友圈誇下陸湛麼,你還陰陽怪氣點讚,這讓別人看到了要怎麼想,趕緊給我撤銷!」
心臟悶得難受,我捏緊手心,低聲道。
「可我隻是點個讚,說明不了什麼啊。」
她的聲音裹挾著怒氣。
「真當我傻啊,你不就是介意吟雪和陸湛關係好麼。那他們從小一塊長大的,自小情分就是這樣的,能怪誰呢!」
怪誰,怪命運,怪那夜抱錯孩子的護士。
可憑什麼要怪作為受害者的我。
心冷到極致原來是說不出話的,我嗯了聲。
「知道了。」
隨即掛斷電話。
陸湛到第二天晌午才回了家。
一推開門,他陡然瞪大眼睛。
「這,這家裏怎麼全都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