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些惡臭的男人目光往我濕透的衣服上探尋,蹦出的話語更是油膩惡心。
“喲,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千金小姐麼?怎麼還會屈尊來手下的訂婚宴?噢原來是死了爹沒處可去啊。”
“聽說還是個才女呢,響當當的粵劇名角兒!難怪身材這麼豐滿。”
“要不你給我們唱一曲助助興啊!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呢!”
我徑直越過他們,不理會這些惡意諷刺,我隻想親眼確認,那人,究竟是不是他。
喜宴上的所有人盛裝出席,觥籌交錯。
我一身濕透的黑衣,抱著父親的照片,麻木地穿梭在人群中。
突如其來的一腳將我絆摔。
鞋底因為在葬禮山上和來回的奔波,早已磨出一窟窿,腳掌剮出幾道血印。
不停地流血。
刺耳的笑音幾乎要攻破我的耳膜。
父親的照片摔落在地,我跪趴在地上,視線被淚水模糊,卻還是固執地往前爬,要將照片撿起來。
指尖還未觸及到相框,率先而來的,是一塵不染的皮鞋。
我低垂著頭,想伸手去夠照片。
但那隻鞋,卻精準地將照片踩在腳底,用力碾過。
“小姐,別來無恙啊。”
2.
那聲音,就是他。
我緩緩抬頭。
他變得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
他的身邊,站著另外一個女人,正笑容滿麵地攙扶他的手臂。
從前,他最厭惡別人的觸碰,他警覺性極強,更不允許我身邊五米之外有陌生人接近。
他曾親密地挽著我的腰,在我脖頸間埋首。
溫柔又繾綣地輕聲呢喃。
“小姐,你是我一人的小姐。”
“我的命,都可以是你的。”
可如今,我親眼所見,他替身旁的女人整理淩亂的裙擺,兩人十指緊扣。
無名指處,是刺眼的婚戒。
我的眼睛好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時間的淋雨,進了酸水,還是淚水本身鹹濕的刺激。
那些人還在叫囂起哄。
“聽說言小姐最擅長彈琵琶了,不知能否賞個臉,作為我的訂婚賀禮奏一曲?”
明詩苒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話雖是對我說的,但視線卻與他緊緊糾纏,千嬌百媚的模樣,溫柔撒嬌。
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隻是淡笑出聲。
曖昧地觸碰明詩苒的下巴。
“寵物沒有說不的權利,更何況還是一隻流浪貓,隻要能討你歡心的,我都會答應。”
他摟著懷中的女人,將父親的照片猛踹向一旁,招了招手,便有幾個高大漢將我架起,往台上去。
我被人狠狠丟在台上,逼著表演一首琵琶曲。
他卻站在台下,不停哄著懷中撒嬌的女人。
“還不趕緊的。”
他這才看向我,冷漠得仿佛仇人。
而他身旁的女人,朝我露出挑釁一笑。
這一刻,我終於徹徹底底心死。
3.
明詩苒,是仇家之女,她家搶了父親所有的生意,將所有罪行全都栽贓陷害給父親。
自己卻得以安然脫身。
我沒有想到的是,就連在我身邊呆了七年的他,也是明家的人。
父親生意場上失意,到處樹敵,就連條子都盯上了。
那天,父親命令他驅車帶我逃走。
大概是從這時起,他就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他帶我來到一處廢棄車廠。
我親眼看見父親被幾人捆綁著,逼迫他在協議書上簽字。
父親這麼堂堂正正的人,被打得鼻青臉腫,毫無尊嚴地下跪求饒。
我害怕地哭出聲。
他卻強按著我的腦袋,逼迫我看著父親是如何被人淩辱折磨。
“小姐,我給你的驚喜禮物,喜歡麼?”
我渾身瑟縮,不敢說話。
他的語氣驟變,按著我的力道加重。
“不說話是默認了麼?”
我完全呼吸不上來,任由他按著,冰冷硬實的金屬麵劃過我的腰,再至耳旁。――
嘭。
重力一響。
子彈刺穿玻璃車窗,直穿父親的腦門。
一擊斃命。
呼吸停浮,窒在空中。
他安撫著我抖動的身體。
“看清楚了麼?我愛的根本不是小姐這人,而是小姐這身份。”
4.
我將琵琶護在懷中。
曾經,我便是這麼站在劇團舞台上,一曲一曲彈奏。
他毫不厭倦地一遍遍聽。
我的手指停在琴弦上,看著那張讓我熟悉的臉,親吻身旁的女人,猛地一扯。
琴弦斷裂。
眾人一驚。
琵琶擲地,我從台上下來,走到他麵前。
“席彧。”
他這才抬起頭來,與我對視。
我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他側過臉。
場上有人驚呼。
因為剛才用力扯斷琴弦,我的手指出了血,此刻那血印在他臉上。
醒目又刺眼。
他冷笑一聲,麵無表情地看向我。
“怎麼?以為打了我你爸就能活過來?還是以為我會回心轉意娶你?”
我沒有說話,隻是將脖頸處的銀色項鏈一把拽開。
裏頭鑲嵌的細閃小鑽石全部抖落,我將項鏈扔到他身上。
“是我,不要你了。”
我強忍住情緒,一字一頓地說著。
明詩苒在一旁拱火。
“你還把人家當小姐,人家把你當狗喚呢。”
席彧皺眉,眼神裏是我從未見過的冰冷。
“小姐?玩玩而已。跟貓一樣,逗弄一下就舔上來了。”
我還想繼續伸手。
被他一把禁錮住手臂,狠狠甩開。
“我嫌臟。”
我的心臟又開始控製不住地抽痛。
每一下,幾乎都要將我擊碎。
“席彧,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原諒你。”
5.
一夜間,我既喪了父,又丟了男人。
我從粵劇名角千金淪為全市的笑柄。
最大的粵劇團被他收買了,這下,我連工作都沒有了。
可是席彧並不打算放過我。
因為跟劇團簽了協議,如果我擅自退出,需要賠償巨額違約金。
而我如今身無分文。
他抓著我這點,讓我沒日沒夜地為他生意場上的夥伴表演。
我唱到嗓子沙啞,他依舊不喊停。
明詩苒朝我丟來幾個銅幣。
“聽說你們這行的,還會點口技?要不你學一聲狗叫?”
眾人紛紛嗤笑。
他卻一句話都不肯對我說。
我看向他。
“你也希望我這樣麼?”
他沒有答我。
明詩苒挽著他的胳膊撒嬌。
“彧哥哥,我想聽嘛。”
他抬手。
“叫一聲吧,她想聽。”
我穿著沉重的戲服,站在台上。
光影明亮,將我的眼淚清楚照射。
我一句話也沒說,也沒有照做。
隻是走到他麵前。
“是不是叫了,我們就可以兩清了?”
他還沒開口。
一旁的明詩苒就搶著說。
“你這女人算老幾?席彧早就不要你了。”
我抽出發簪,剛想取出來。
他卻緊緊皺眉。
“算了,下次吧。”
明詩苒還在喋喋不休,他親昵地摟過她的腰。
“今晚我會好好補償你。”
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
我立在原地,久久不動。
所有人都以為,是他拋棄了我。
可惜的是,他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這場感情裏,真正說謊的那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