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混賬!」
我跪在沈府祠堂青磚上生生挨下第二個耳光時,舌尖嘗到了銅鏽味。
父親攥著禦賜戒尺的手在抖,祠堂供桌上的龍鳳喜燭晃出刺眼的火花。
「燒祠堂?你可知謝家祠堂藏著北境三十萬兵權的虎符!」
父親將茶杯摔碎我腳邊,飛濺的瓷片劃破嫁衣下擺「你又可知新帝一心想要這掌管北疆十萬大軍的虎符?現如今你火燒祠堂在前,新帝的禁軍圍謝王府在後。」
「卿卿!你這是犯了滔天的過錯!」
母親撲上來護住我鮮血淋漓的嘴角,我望著袖口金線繡的並蒂蓮。
恍惚又看見三個月前新帝把玩著的斷指。
那截小指戴著謝昭常戴的玄鐵扳指,血淋淋地滾落在禦書房斯毯上。
我識得那扳指,因那是我親手做的。
見父親這是動了真格,母親連連跪在我身前。
「卿卿是我們的女兒,夫君為何不聽她一句解釋?」
父親聞言,隻是把頭偏向一邊,沒看我一眼,我知父親沒話問我。
在這京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與謝昭的情意,更不會有人想明白我為何會這般做。
明明心悅謝昭的心天地可鑒,明明心心念念想同他成親,明明終於盼到了這一天......
可我卻在大婚當夜火燒了謝王府的祠堂。
我對他的愛,會在頃刻間被人傳成恨,是天大的恨。
可我沒有退路,戲要做全。
成親前三月,新帝以賜婚緣由邀我進宮,可得到的不是真切的祝福。
而是,一場阿昭必死的局。
「先帝已死,你與皇兄二人的婚約尚在,雖然朕亦心悅你,但朕不會做你們之間感情的絆腳石。」
「現下,兩個選擇,要麼嫁朕。」
「要麼看朕殺了謝昭,直至剮他最後一塊骨頭。」
我看著地上的斷指慢慢起身,想問他是不是瘋了,為何要做這般齷齪之事。
可我沒問,這新帝之位本就該是阿昭的,卻無人知曉,為何新帝成了他謝廉。
我知道,這其中定有奸計。
「朕的耐心有限的,若你不能給我個滿意的答複,朕會親手殺了他。」
我如枯木般站起身,抬眸看向新帝,眼神流轉間,我早看清自己日後的路,但我不怕。
既虧欠了阿昭的真心,那便以這江山為禮還他!
哪怕是豁出我的命。
2.
下人傳話,說謝王爺正跪在沈府外,暴雨如鞭,鞭笞著謝昭的每一寸筋骨。
「他愛跪便跪。」
「若當真跪死在沈府門口,也算全了我禍水的名聲。」
父親對我多是疼愛,但望著我這幅失心瘋的樣子,竟不知該心疼我,還是跪在外麵的王爺。
驚雷劈開天際時。
丫鬟慌張跑進門渾身滴著水「將軍!姑爺在府外咳血了!」
父親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還管什麼狗屁,快去!去把王爺給我抬進來。」
「誰敢!」
我脫下那繡鞋,赤足踩上滿地碎瓷,鮮血蜿蜒如蛇。
「他要跪,我就陪他跪!就算新帝責罰,我也算是同王爺共苦,想來他也是說不出什麼。」
母親拽住我時指尖冰涼「你明知他是先帝最寵的皇子,先帝死前最後一道聖旨就是賜他免死金牌,他這是把命都給你了啊卿卿!」
我當然知道,謝昭是何許人也,是當今聖上的皇兄,更是先帝最寵愛的皇子。
他自打下生就受盡寵愛,不僅生的一副好相貌,更是聰明伶俐,武功高強。
一生傲骨的人,偏偏遇見了我......
我竟一時間不知道,在他心中,遇見我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我猜是不幸的,畢竟那樣驕傲的一個人,竟跪在我這小小的將軍府前,受這屈辱。
「卿卿,這京城中雖有眾多心悅我的女娘,但你大可放心,我謝昭的心,永遠都在你這。」
「那要是,我不接受你的心意呢?你又會如何做?」
那時的謝昭神情落寞,我隻覺就算我不接受,他也不會怎樣。
可卻沒曾想,他竟在將軍府外跪了一天一夜。
謝昭待我向來是把命交在我手中的,就像那年我被擄走是,他屠了八個山寨才找到我。
就連身邊帶的兵,也從最開始的幾千,殺到最後幾十人。
他滿身是血見到我時,好似丟了的珍寶終於找回般喜悅。
謝昭將我攬在懷中,聲音顫抖著說「若你以後不肯嫁,我便剜了這顆心。」
「剜啊!」
「要是讓我發現,你這心裏還有別人,你就死定了!」
暴雨中忽然傳來悶響,血色在雨水中蜿蜒成河。
我踉蹌撲到門邊時,透過縫隙正看見那道搖搖欲墜的玄色身影。
他懷中竟死死護著被我撕碎的。
鴛鴦蓋頭。
3.
「卿卿,母親知曉你有主意,但再跪下去隻怕真是要出人命了。」
我坐在閨房中,身上依舊穿著那件嫁衣舍不得脫。
這是我和謝昭的喜服,是我和母親一針一線親手繡的,是女娘待嫁的喜悅心事。
看著我一天一夜沒合眼,母親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勸我,隻是在我身邊低聲啜泣。
「你父親知曉你這次闖了大禍,進宮麵聖想要辭官,可皇上不願,讓你父親前去邊疆征戰。」
「卿卿,你父親年歲已大,現下是萬萬不可前去邊疆的。」
「母親見你是真心喜歡他,不若你們將話說開,重修舊好......」
母親說到後麵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知道她心疼我,可父親是陪伴了她幾十載的人,對他更是心疼。
而我又怎可能不心疼父親,我知道,這是皇上在知曉阿昭跪在將軍府時,我毫無動作的警告。
我如枯木般慢慢抬眸,輕輕拍著母親的手。
「母親放心,卿卿絕不會讓父親前去邊疆征戰。」
說著,我就命身邊丫鬟給我梳妝,褪下身上的喜服,身著白色衣裳一步一步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
若是旁人見了,定會覺得皇上為難我沈家,是因為皇兄謝昭的原因,可隻有我知曉。
這是皇帝給我的催命符,以謝昭來催我整個沈家的命。
謝昭和身邊貼身侍衛正搖搖晃晃地跪在門前。
沈府的門開了,連帶著周圍看熱鬧的百姓都紛紛抻了抻脖子。
畢竟,在我火燒謝王府之前,京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我們兩情相悅是天定的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