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吾命休矣。
各位,明年今日來看我時記得帶些好吃的,但千萬不要有饃饃。
脖頸上的匕首涼得刺骨,我緊閉著眼,害怕到極點。
可隨即感到手上一輕,我眯起一條縫,竟看見黑衣人將饃饃拿在手裏。
這年頭連殺手都吃不上飽飯嘛
還沒感慨完,眼前一黑。
昏厥前,腦中奇跡般隻剩一個想法,這大哥怎麼拿了東西還滅口呢
不講武德。
再醒來,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可剛爬起來竟看見翹著腿坐在椅子上的黑衣人。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沒戴麵巾!
我看見了他的臉,這下徹底沒命活了啊。
內心煎熬,可沒忍住又看一眼。
這人長得實在好看,比蘇府的少爺不知強了多少。
愣神間,殺手竟走到身前,居高臨下望著我,
“我可以不殺你,但你要幫我做事。”
我忙不迭點頭,還沒吃過西街風雅齋的芙蓉糕,我可不能死。
觀察良久,看他徹底沒了殺心,我小心翼翼開口,問他名諱。
“無名。”
我撇撇嘴,對其隱瞞姓名的行為表示不滿。
“你叫什麼?”
“吳杏。”
“.。”
2
見無名皺起眉頭,我連忙解釋怕他誤會。
名字是娘起的,爹姓吳,娘愛吃杏,我就叫吳杏了。
他又恢複冷然神色,“隻要管住嘴,幾日後我就會放你走。”
走?可我離了這能去哪呢?
蘇老爺這些年作威作福,沒少作惡,被人買通尋仇也是正常。
可蘇老爺沒了,蘇家我應是回不去了。
收養我的娘早逝,那爹把我賣了後整日吃酒,一年前酒醉跌進江中,沒了性命。
細細想來,這竟是我唯一的容身之處了。
正想讓他多收留我些時日,裏間卻傳來咳嗽聲。
有個小姑娘眼睛蒙著布條,跌跌撞撞走過來。
我剛想上前,無名快我一步將小姑娘抱在懷裏,重新放在榻上。
聽著小姑娘的稱呼,原來這是無名的妹妹,這幾日感染風寒,需要有人照料。
把人哄睡著,無名倚在門邊,低聲開了口,
“這是我妹妹樂安,眼睛曾被煙熏過,看不見了,這陣子有勞你照顧一二。”
我點頭應下,突然知曉無名選擇當殺手的原因,是為了自己妹妹重見光明。
拋開達官顯貴不談,每個人真是各有各的慘法,這天殺的世道。
我在無名家裏住了下來,整日陪著樂安,她喚我杏姐姐,總是甜甜的笑。
無名對這個妹妹用心良苦,藥材堆了滿地。
樂安眼睛換藥時,我在旁看著都覺揪心,但她好似習慣這一切,笑容依舊燦爛。
真是讓人心疼的小姑娘。
七日後,樂安的風寒痊愈,小臉終於有了血色,還會拽著我的衣擺撒嬌。
可無名不好了。
近來他總是早出晚歸,不見人影,看他忙碌樣子,殺手實在不好當。
但今夜的無名帶了一身傷回來,若不是我及時發現,他還要自己挺過去。
忙召郎中過來,開方熬藥包紮灌藥,無名終於舒展眉頭,睡著了。
我癱倒在椅子上,看著熟睡的兩兄妹扼腕歎息,感慨都是饃饃惹出來的禍。
不過我是被親生爹娘遺棄,被後爹賣掉,蘇府無人理睬,沒吃過幾頓飽飯的姑娘。
這還是生平第一次有被人需要的感覺。
哎,若沒了我,這個家可怎麼辦啊
3
可這個家不要我了。
無名在榻上躺了幾天,終於能如常活動後,又不見人影。
但他今日回來格外的早,我正給樂安講故事,無名趁著落日踏進家門。
他讓樂安回房休息,院子隻剩我和無名兩人。
正想問何事,可見到無名拿出的東西,我立馬將其他事全然忘了個幹淨。
這是我心心念念好久的芙蓉糕啊,不過跟無名提過一次,他竟然還記得!
我試探性看向無名,見他點頭,我將糕點放進口中,淚流滿麵。
沒白活,這十四年沒白活啊
無名見我如此嚇了一跳,知道原因後無奈搖頭,又將一個荷包放在我手裏。
“這裏麵是三兩銀子,作為你這些日子照顧我們的謝禮。
吳杏,你可以離開這了。”
我哭得更凶了,不是為芙蓉糕,而是無名竟然趕我走。
更重要的是,為什麼不多不少,正好三兩銀子,這是我九年那年的買命錢了。
連芙蓉糕都沒了滋味,我坐在石凳上沒再瞧無名一眼,麵無表情得淚流滿麵。
“我不稀罕你的三兩銀子。”
把荷包扔回無名懷裏,我繼續在石凳上默默哭泣。
“這銀子,是幹淨的.”
良久才聽到無名這句回應,我立馬反應過來這話中意思,連忙解釋起來。
無名用命換來的銀子,我怎會覺得不幹淨?
不對,除了殺手,他這是又去做什麼了,又做了多久才得的這三兩?
說來說去,兩個人都沉默低頭,一時寂靜無聲。
見樂安摸索著走出來,我忙迎上前,問她是不是哪不舒服。
樂安乖巧搖頭,“杏姐姐,你在和哥哥吵架嗎?”
我瞪了無名一眼,忙解釋道沒有。
“那我就放心了。杏姐姐,你要不要嫁給我哥呀,我哥他人很好的。”
剛喝口茶緩緩的我險些一口噴出去,嗆咳不止。
怪我怪我,今日不該給樂安念話本的。
正想解釋,卻和無名視線相撞,驟然四目相對,他麵上還是無波無瀾。
但無名先轉了頭,我竟發現他耳朵泛著不明顯的紅。
剛才太陽是不是東邊落的?無名竟還有害羞的一日。
玩心乍起,我笑著摸了摸樂安的頭。
“好啊,不過這得看你哥哥表現了。”
話落,我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嗆咳。
嗬,活該,讓你趕我走。
4
明明日子安逸,我卻生了夢魘。
恍惚睜眼朝外走,坐在石桌旁良久才緩過神來。
是了,不會有人再把我賣掉,我也不是蘇府任人打罵,總吃不飽的小雜役了。
“抬腳。”
我下意識抬腳卻嚇了一跳,無名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
而且他竟然單膝跪地,給我穿鞋!
我竟沒發覺,剛才是赤腳走出來的。
忙止住無名動作,示意我自己來,心卻怦怦直跳。
“三日後,帶你去個地方。”
無名留下一句瀟灑出門,我還在原地平複心情。
這人究竟知不知道看了女子的腳要負責啊
他還真的知道。
三日後戌時,樂安睡著後,無名帶我上了城樓,在至高處並肩而立。
大都夜色盡收眼底,皎月飛光。
打破沉寂的是漫天盛放焰火,還有無名低沉的話語。
“吳杏,生辰快樂。”
太久沒聽到生辰吉樂四字,眼眶瞬間發紅,我揚起笑臉對無名道謝。
下一刻油紙包出現在眼前,打開一瞧,正是西街的芙蓉糕。
將糕點一分為二,我遞給了無名,和他邊看焰火,邊吃完了所有的芙蓉糕。
正準備離開,卻被無名拽住手腕。
訝然轉頭,正對上他含笑的眼。
與往日平靜眼神不同,此刻的無名眼中有滔滔江水,有璀璨煙火,還有一個我。
“吳杏,要和我在一起嗎?”
我一時竟不知道無名笑了和無名向我剖白心意之間,哪個更讓我震驚。
與焰火同時炸開的是我身體裏的沉重心響。
是什麼時候對這個殺手動情的呢?
或許是心心念念的芙蓉糕,是我小憩時他蓋上的鬥篷,是他對我的有求必應。
是因為無名是這世上對吳杏最好的人。
我握住無名的手,粲然一笑,應了聲好。
“你是無名我是吳杏,我們,天生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