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從小患有自閉症，團長父親收養了三個男孩做我的保鏢。

他們向來在大院趾高氣昂，不管我多麼努力親近，也從不用正眼看我。

知青下鄉潮中，我們響應政策下鄉。

可臨近返城，他們卻為了能讓白雪用我的名額回城，放任村裏的老流氓將我活活淩辱致死。

軍功赫赫的父親也被這三人陷害入獄，含恨而終。

再睜眼，我重生回返城政策下來之前，父親問我保鏢裏有沒有心儀的對象。

我泣淚搖頭。

“這三個人我一個都不要，女兒已經有想嫁的人了。”

父親臉色變白：“他爸被批鬥全家下鄉，囡囡，你確定嗎？”

1

我點點頭，語氣堅定：

“史家明，我一定要嫁。”

若沒有他，我不會有這次重生的機會。

望著我的眼神，爸爸歎了口氣。

“既然他們三個你一個都不喜歡，那就隨你吧。”

“那三個年輕人就讓他們多曆練曆練，我再給他們安排工作。”

我抬頭，正對上他慈愛的麵孔。

爸爸一生正直清廉，唯一做的出格的事，就是給她的女兒從小養了三個童養夫。

我小時候直到三歲才會說話，不會哭不會笑，旁人都說我是個傻的。

爸爸害怕他走後我會受欺負，他就從孤兒院精挑細選了三個男孩。

他以為知根知底的人就算處不成眷侶，也會像兄長一樣照料我。

卻不料這三個貪婪的惡魔要了我們父女的命。

送走父親回到農場時，顧蔚之他們三個正在教白雪二十以內的算術題。

白雪一邊把爸爸帶給我的櫻桃放進嘴裏，一邊輕輕敲打自己的腦袋。

“雪雪好笨，這都學不會。”

顧蔚之被她這副模樣逗笑，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有我們呢，慢慢來。”

季樹則扯過白雪手裏那支屬於我的鋼筆，散漫道：

“反正我們三個會一直在雪雪身邊，她學不會也沒關係啊，我們幫她不就好了。”

白雪就掰著手指頭。

“蔚之哥哥，雪雪數出來啦。”

開心的目光觸及到我，驟然變成恐懼。

“寧，寧姐姐，我不是故意跟你搶三位哥哥的，我這就走。”

豆大的淚滴從她臉上滑落，卻絲毫沒有要走的跡象。

顧蔚之見狀擋在白雪麵前，眉頭緊皺。

“宋若寧，你有完沒完，雪雪招你惹你了？”

季樹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道：

“這又是生我們沒圍著她轉的氣呢，但你以為你是誰啊，舊社會都結束了，你宋若寧還想當大小姐？”

程子仁則抬抬眼皮，“怎麼，又想去告狀了，再逼下去，我們可都不回去了。”

三個人言語越來越刻薄，仿佛我和他們有血海深仇一般。

但上一世，我不過是想跟他們多親近。

他們卻隻會在父親看到時和我一起出門，之後便像躲瘟神一樣躲開我。

寫給顧蔚之的情書被他撕碎扔進垃圾桶裏，然後將我一個人鎖在教室一晚上以示懲罰。

就連約他們吃早餐，也會被他們提前放在門上的泔水潑一身。

想到這裏，我語氣一沉。

“不回去你就留在這裏吧，沒人強迫你們。”

2

說完我轉身就走，手腕卻被顧蔚之扣住，男人臉色難看。

“宋若寧，你又說什麼氣話，我們三個大好的年華，怎麼能埋沒在這種鄉下地方。”

“那你們直接告訴爸爸不想娶我，憑自己的本事混出頭不就行了。”

上一世我知道他們個個自尊要強，每次都是自己咽下委屈，更不要說用爸爸的威嚴逼他們就範。

但即使成年後，他們也沒離開我家，爸爸就默認他們都願意照顧我。

說到底，他們不過是舍不得團長幹兒子的身份，要等爸爸給他們安排好工作罷了。

季樹暴躁地揉了揉頭發，“你什麼意思？我們要是走了讓大院的人怎麼想我們兄弟三個。”

程子仁也點頭附和：“你爸那麼大的官職，我們敢走嗎，誰能保證他不會暗地裏給我們使絆子？”

顧蔚之像是做下什麼重大決定，表情屈辱又高傲。

“你要選就選我吧，他們兩個都還想堂堂正正做出一番事業，你不要為難他們。”

“另外，讓你爸給雪雪搞到回城的名額，否則，我也是不會和你結婚的。”

“哥！”

“蔚之哥哥！”

程子仁和季樹很感動，白雪也眼眶紅紅的，眼底浮現出幾分嫉妒。

我卻一陣惡心，用力甩開他的手。

“村裏沒鏡子總有尿吧，想娶我的高幹子弟從村頭排到城裏，我為什麼要嫁給我家養大的三條狗。”

平時我麵對他們三個時都是一副討好的臉色，這是第一次說重話，還是戳在他們痛處。

顧蔚之臉都氣紅了，“宋若寧，你道歉！否則，別怪我們再也不理你。”

聽他這麼說我心裏泛起一陣酸澀，我以前究竟是多麼卑微，才會讓他們覺得隻要不和我說話就可以傷害我。

還沒等我說什麼，白雪就哇地哭出來。

“寧寧姐，你別在傷害蔚之哥他們了，我走就是了。”

她捂著臉跑了出去。

程子仁和季樹見狀都趕緊追出去，隻有顧蔚之雙目猩紅，一拳砸在爸爸帶給我的西瓜上。

“宋若寧，雪雪要是出什麼事，我要你好看。”

下午開始勞動的時候，顧蔚之他們才扶著麵色潮紅的白雪出現。

“雪雪身體不方便，下午沒法幹活，我們也要照顧她，宋若寧你把我們的活都幹了吧。”

從前便是如此，隻要他們不想幹活，就會把所有活都推給我。

我每天在田裏插完秧，除完草，到了大家都休息的時候還要幫他們去挑糞。

可他們的吃穿都是我家給的，我為什麼要這麼卑微？

我冷冷開口：“我不幹。”

白雪一副害怕的小白兔的樣子，“我還是去幫幫寧姐姐吧，她一個人真的忙不過來。”

三個人像一堵牆一樣攔在白雪麵前，眼中滿是心疼。

“雪雪，你就是太善良了。”

“宋若寧，非要我們把你的狠毒說出來嗎？要不是你因為嫉妒雪雪給她吃加料的紅糖，她的身子怎麼會落下病根？”

3

一年前，我們剛來村裏，就遇到了泡在冷水裏插秧，滿頭冷汗的白雪。

我看到她褲子後邊有點暗紅色的血跡，好心提醒，還把爸爸給我的紅糖分給了她一半。

可到了下午，顧蔚之就抱著白雪鬧到了我麵前。

“宋若寧，我們不過是和雪雪說了幾句話，你至於給她下毒嗎？”

我看著臉色蒼白的白雪滿頭霧水，以為是有什麼誤會。

可還沒來得及解釋，白雪就跪在我麵前，捧出那包紅糖。

“不是姐姐下毒，是我自己身子賤，消受不了這麼好的東西。”

“姐姐別生氣，我以後都會乖乖一個人，反正我也習慣了，絕不會再找蔚之哥哥他們說話了。”

這句話激起了同是孤兒的他們三個的憐憫，紛紛為白雪仗義執言。

“仗著自己是領導的女兒，就能這麼欺負別人嗎？”

“居然還做出暗中下毒的勾當，宋若寧你真是又蠢又壞。”

“快給雪雪道歉！”

我實在不擅長為自己辯解，就想伸出手想試試她額頭燙不燙。

可我的手還沒碰到她，她就猛地向後倒過去，眼神又驚又恐。

“姐姐，我已經向你道歉了，為什麼你還要這麼對我？”

顧蔚之立刻推開我，我的小腿磕到了桌角，頓時青紫了一大片。

可他依然不依不饒：“道歉！否則，我絕對不會娶你！”

那時我已經給顧蔚之告白第九十九次，也是他唯一一次答應娶我。

我頓時慌了，忍著委屈給白雪道了歉，從家裏帶來的紗布紅糖也全都被他們搜走送給白雪。

我本以為退一步風平浪靜，卻沒想到，這隻是一個開始。

之後的一年，他們總是能找出各種理由讓我給白雪道歉。

可我明明什麼都沒做......

想到這裏，我沉著臉開口：“村裏有衛生室，要不要找醫生看她有什麼毛病？”

季樹立刻冷下臉，指著我的鼻子。

“你非要這樣惡毒地詛咒別人嗎？信不信我們三個把你丟在這再也不管你了。”

“就憑你做過的那些事，把你的一切讓給雪雪贖罪都不過分！”

他意有所指，我猛地看向白雪，她正心虛地把一個銀手鐲塞進袖子裏。

我幾乎是失控般質問：

“你們熔了爸爸給我的長命鎖？”

那把長命鎖是我小時候體弱多病，爸爸熔了自己和媽媽所有的軍功章為我打得一把鎖。

大院的人都說那把長命鎖就像媽媽一樣，守護著我，抵禦邪祟。

長大後那把鎖被父親小心翼翼地收起來，閑暇時他摩梭著那把鎖，我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以前的光輝歲月，想起了媽媽。

後來這把長命鎖被他交到顧蔚之手裏，他說他守護我到二十歲，現在把這個任務交到他的手上了。

但他們現在卻自作主張熔了那把長命鎖，給白雪打了首飾！

視線落到顧蔚之身上，我已經帶上哭腔。

“你明知道那把長命鎖對我和爸爸多麼重要，憑什麼把我的東西毀掉？”

4

顧蔚之臉上帶上幾分心虛，但他仍梗著脖子。

“一把鎖而已，你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但雪雪從小生活在村裏，唯一一件首飾就是一個木簪子，你欠了她這麼多，今天下午還惹她不開心，難道不該賠禮道歉嗎？大不了過幾天大合宴上，我承認和你的關係向你賠禮。”

程子仁和季樹聞言都冷笑。

“哥，她就是在等你屈服呢，什麼長命鎖，不過是留住你的手段。”

“像宋若寧那種有心計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你，唉，要是所有人都像雪雪一樣單純就好了。”

就連白雪也淚眼汪汪地注視著顧蔚之，“蔚之哥哥，這個鐲子我可以不要，千萬不要因此耽誤你的終身啊。”

說完，她就褪下了鐲子扔到地上。

“寧姐姐，鐲子還給你，你不要強迫蔚之哥好不好，隻要他能幸福，我為你做什麼都行！”

明明我們四個一起長大，現在看來卻好像我才是那個局外人。

喉嚨像是被堵住，微弱的聲音被擠出來。

“不必了，我已經不打算嫁給顧蔚之了。”

我想離開，卻被顧蔚之反扣住手。

“你什麼意思，你不嫁給我要嫁給誰？”

程子仁和季樹默契地後退一步，生怕我說要嫁給他們。

看著所有人避我如蛇蠍的樣子，哪怕經曆了兩世，我的心臟還是不受控製地抽痛。

我想離開，白雪卻跪在我麵前，攔住我的去路。

她像一朵倔強的小花，四十五度仰望著我。

“寧姐姐，我知道你爸爸很厲害，你要是想嫁人，會有很多優秀的人願意娶你。可我什麼都沒有，我隻是一個孤兒，蔚之哥他們三個是我唯一的陪伴了，我求求你，不要傷害他們，也不要搶走他們好不好？雪雪給你磕頭了。”

她的頭撞倒青石板地麵發出一聲聲悶響，顧蔚之心疼地將她扶起來，轉頭對我咆哮。

“宋若寧，你的心怎麼狠？雪雪做錯了什麼，她隻是像你一樣喜歡上了我，你還要她做到什麼地步才肯放過她？”

平時一直巴結顧蔚之他們幾個的年輕男人聽到他的吼叫，立刻過來推搡了我一把。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欺負到顧哥頭上。”

“就是，你知道顧哥他爸是誰嗎？人家馬上就能回城當官，你一個一輩子留在這裏的村姑，還不立刻跪下來道歉！”

我一個人被他們幾個男人圍在中間，不少人趁亂在我身上亂摸。

而我的三個保鏢，從始至終都在安慰哭泣的白雪，對我的處境視而不見。

我根本打不過這群男人，心急如焚，這時一雙溫暖的手牽起我。

他帶我跑到村裏最偏遠的牛棚，藏進一個洞裏。

等外麵的叫嚷聲消失後，他才拉我出來。

“史家明？”

我的胸口似乎有千萬隻小鹿亂撞。

他卻避開我炙熱的眼神，冷冷道：

“你快走吧，別讓他們發現你跟我一起。”

看著本該風華正茂的男人落魄的樣子，我不禁眼眶一紅，撲進他的懷裏。

“謝謝你。”

史家明被嚇得張開手，“若寧，你這是怎麼了？”

我和史家明在一個大院長大，顧蔚之他們嫌我悶，不僅不和我玩，還到處散布謠言說我是一個傻子。

隻有史家明一直護著我。

想起上一世我死後，他為我做的事，我既愧疚又感動。

“史家明，我們結婚吧。”

5

史家明眼裏閃過一抹亮色，隨即暗淡下去，語氣堅決。

“不行，我現在自己都這樣，給不了你幸福。”

“我不怕！”

之後的幾天，雖然他一直怕連累我躲著我，但我閑下來就找他一起吃飯聊天。

即使在牛棚，他也打掃的一塵不染，並沒有因為巨大的落差而放棄自己。

而我也知道，他很快就會擺脫這樣的日子，去真正發光發熱的地方。

平靜的日子過了半個月，顧蔚之破天荒來找我了。

他一開口，仍帶著倨傲。

“還以為你在反思自己的錯誤，原來就跟他在一起，宋若寧你信不信我可以跟上級舉報定你包庇罪。”

“好啊，你去吧。”

我知道他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就不會舉報我。

顧蔚之深吸一口氣，眼中滿是疲憊與無奈。

“寧寧，你能別再鬧了嗎？隻要你答應我不再為難雪雪，再給她爭取一個去城裏的名額，我就娶你。”

我卻笑出聲，“我想我已經說過了，我根本就用不著你娶我。”

沒等到我主動的討好，顧蔚之本來就十分不爽。

如今自己放低姿態我卻還是不依不饒，他立刻像爆竹筒一樣燃起來衝我咆哮。

“那你到底想要嫁給誰！子仁要學醫，以後是要被你爸安排到北京醫院的，季樹也早就有喜歡的人了，你別再禍害他們了行嗎！”

我懶得再跟他解釋，隨口道：

“你愛怎麼想怎麼想。”

很快到了大合宴這天，幾個生產隊的人都聚在一起，今天也是城裏領導來宣布回城名單的日子。

我一轉身，就對上顧蔚之那張陰沉的臉，身後跟著滿臉不屑的程子仁和季樹。

參加合宴的青年們一見到他們三個，紛紛露出羨慕的神色。

“過了今天，你們肯定就要回城裏了，到時候在叔叔麵前提點一下，再有回城的名額幫我們多留意留意。”

“哎呀，人家三個回去肯定也是要當大官的，到時候別說回城了，分一套房子肯定都行！”

“我不要房子，顧哥給我安排一個工作就行，最好是科級以上的，我吃不了太多苦......”

我看著被簇擁在中間麵色紅潤的三個人，惡心不已。

想離他們遠點，剛抬腳就裝上迎麵跑來的白雪。

她的衣服被扯裂，頭發也淩亂不堪，見到我害怕地縮在地上。

“寧姐姐，我再也不敢搶你的東西了，求求你別傷害我。”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季樹就一耳光甩到我臉上。

兩眼猩紅，像是要殺了我。

“宋若寧，你怎麼能這麼惡心！”

我被打得發蒙，險些跌倒。

在場沒有一個人出手幫我，反而把想要上前的史家明按在地上。

他們都怕得罪他們三個有背景的人。

顧蔚之將外套披給白雪後，阻止了還要動手的季樹，但眼神卻是我從未見過的可怕。

“宋若寧，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雪雪，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你為什麼一定要毀掉她！”

6

我的心止不住地抽痛，原來他也知道，女孩最重要的是清白。

但他們找那群老流氓強我的時候，卻從沒想起過！

白雪哭哭啼啼地窩在顧蔚之懷裏，“蔚之哥，我的清白還在，但是差點......你以後還是不要再來找我了，反正你也是有未婚妻的人。”

顧蔚之的眼裏閃過心疼，當著我的麵輕聲哄道：

“沒關係雪雪，我的妻子以後隻會是一個擺設，我會帶你一起進城裏，我分配的房子也給你住，就連小樹和子仁他們兩個，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們四個會像現在一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誰都欺負不了你，好嗎？”

白雪得意地看了我一眼，破涕為笑。

“好，蔚之哥和雪雪拉鉤鉤。”

顧蔚之剛伸出手，就聽到從村外回來的一個年輕人響起。

“回什麼城啊，返城名單已經下來了，根本沒有你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