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話到嘴邊,看著林佩如那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臉,他愣是把話又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
這倔驢,不讓她自己去撞一撞南牆,她是不會死心的。
“......行吧。”
李大山最終還是妥協了,重重地歎了口氣,像是認了命。
“東西就先放我那屋,你......你好自為之。”
他幫著林佩如把那個沉甸甸的帆布包和行李卷,吭哧吭哧地扛回了自家院子。
安頓好行李,林佩如道了聲謝,便一溜煙又跑了。
她沒走遠,就在霍家附近找了個不礙眼的土坡,蹲了下來。
像一隻耐心十足的獵豹,死死地盯著自己的獵物。
終於,“吱呀”一聲,那扇緊閉的木門被拉開了。
霍雲深高大的身影從裏麵走了出來,肩上扛著鋤頭,背脊挺得筆直。
他鎖上院門,看都沒看周圍一眼,便邁開長腿,朝著村東頭的田地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路的盡頭,林佩如才從土坡後探出腦袋。
她拍了拍褲子上的土,做賊似的,偷偷摸摸地溜到了霍家院門口。
深吸一口氣,抬手。
“砰!砰!砰!”
她用力地敲響了那扇將她拒之門外的木門。
......
屋裏。
霍雲巧正在後院的雞圈裏撒著糠,聽見這突兀的敲門聲,嚇了一跳。
昏暗的裏屋裏,傳來了慕心瑤虛弱又不安的聲音。
“雲巧......誰啊?”
“媽,我不知道,您別動,我去看看!”霍雲巧高聲應了一句,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快步從後院跑了出來。
她拉開門栓,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一條縫。
門外,站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漂亮姐姐。
皮膚白得像雪,眼睛亮得像星星,身上穿著的衣服料子,是她見都沒見過的。
霍雲巧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捏著門板,怯生生地問:“你......你是誰呀?”
“你找我們家......有什麼事嗎?”
林佩如兩輩子,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霍雲巧。
上輩子,她隻在霍雲深珍藏的一張已經泛黃的黑白照片上,見過這個小姑子模糊的笑臉。
眼前的姑娘,瘦弱得像根豆芽菜,臉色也有些蠟黃,可那雙眼睛,卻和霍雲深一樣,黑白分明,透著一股幹淨的勁兒。
多好的一個姑娘啊。
林佩如的心尖像是被針狠狠紮了一下,又酸又疼。
這個無辜的被強暴,被迫嫁給強/奸犯,流產,精神失常,最後溺死在村口那條冰冷的河裏。
眼眶一熱,林佩如淚水差點就湧了上來。
林佩如趕緊低下頭,用力眨了眨眼,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擠出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臉。
“你好,我叫林佩如,是新來的知青,”她的聲音又軟又甜,“因為公社的知青點還沒蓋好,我沒地方住,所以想在你家借住一段時間。”
霍雲巧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住......住我們家?”
“對!”林佩如重重點頭,指著院子裏被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地麵,和牆角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柴火,語氣無比真誠。
“我剛在村裏轉了一圈,就數你家的院子最幹淨整潔了!”
“一看就知道,你們家肯定不是那種邋遢的人家。”
“我這個人就喜歡幹淨,所以特別想住在你們家。”
她往前湊了湊,放低了聲音,像是在說什麼悄悄話:“你能不能讓我先進去?我跟你家大人好好說說,行嗎?”
小姑娘哪裏經得住這樣連誇帶捧的攻勢。
聽人誇自己家裏幹淨,霍雲巧的臉頰微微泛紅,心裏那點戒備頓時就消散了大半。
她咬了咬嘴唇,鬼使神差地就拉開了院門:“我......我哥他出去上工了。”
“沒事兒!”
林佩如立刻閃身進了院子,笑得眉眼彎彎。
“我跟你爸爸媽媽說也是一樣的!”
聽到這話,霍雲巧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
她低下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哼:“我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我媽她......現在也正病著,下不了床。”
林佩如心頭一緊,臉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來,換上了滿臉的歉意:“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係。”霍雲巧搖了搖頭。
林佩如看著她,試探著問:“那......我能進去,跟你媽媽說幾句話嗎?”
霍雲巧猶豫了一下:“可以是可以......”
她抬起頭,看著林佩如,眼神裏帶著幾分為難:“但是我們家裏......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哥做主的。”
“我哥他......脾氣不太好。”
“你還是......”
她想勸她走,可話還沒說完,林佩如已經抬起頭,臉上重新掛上了那種讓她無法抗拒的,溫暖又堅定的笑容。
“沒關係,我可以等他回來。”
“我先進屋看看阿姨,好嗎?”
她的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眼神裏滿是真誠的關切,讓人根本不忍心拒絕。
霍雲巧鬼使神差地,就點了點頭:“......好。”
她側過身,把林佩如讓進了屋裏。
屋裏光線很暗,帶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和揮之不去的貧窮氣息。
林佩如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土炕上的那個女人。
隻一眼,她整個人就愣住了。
霍雲深那張棱角分明、英俊得極具攻擊性的臉,原來是繼承了母親。
炕上的女人,哪怕被病痛折磨得麵無血色,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也依舊能看出年輕時是何等的絕代風華。
那挺直的鼻梁,那深邃的眼窩,和霍雲深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隻是她的眉宇間,比霍雲深多了一份柔弱,少了一份狠戾,卻又同樣被生活磋磨出了一股揮之不去的愁苦。
這就是慕心瑤,是那個在兒子入獄、女兒慘死後,一根麻繩了結了自己性命的,可憐的女人。
林佩如的心,疼得像是要裂開了。
炕上的慕心瑤也被這個突然闖入的,漂亮得不像村裏人的姑娘驚動了,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雲巧,這位是......”
林佩如立刻快步走過去,輕輕按住她的肩膀,聲音放得又輕又柔。
“阿姨,您別動,躺著就好。”她順勢在炕邊坐下,將自己早就編好的一套說辭又重複了一遍。
“阿姨您好,我叫林佩如,是新來的知青。公社還沒地方住,我想在您家借住一段時間,不知道方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