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連陰雨,我正在籌備的一部電視劇的導演也打了電話來。
電話裏,他支支吾吾道:
“宋隨啊,這個角色我覺得還是不太適合你,這樣,咱們這次就先算了,下次有機會再合作......”
我拿著手機,愣住了。
這部電視劇是我今年最重要的工作,裏麵的男主人設我很喜歡,是我當初好不容易才爭取下來的。
為了能拍好這個角色,我提前半年推了所有的片約,專心在家打磨表演。
我急了:“林導,這都是簽好合同的事兒了!”
“而且咱們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你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怎麼能為了這種捕風捉影的事兒就把我換掉?”
再說如果現在換男主,豈不就是坐實了我插足別人的感情嗎?
林導為難道:“我是知道你的,可是......宋隨啊,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是投資方特意打電話讓我們來換人的!”
“你知道,我也沒辦法啊!”
“不行的話,我這邊組個局你去求求人家,看人家肯不肯。”
我抹了把臉:“行,我知道了,麻煩您了。”
......
第二天,我忐忑地去赴了林導的約。
然而一進門我的腳步就頓住了。
巨大的包廂裏,坐在主位的不是什麼大腹便便的投資人,而是一個熟悉到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來的人。
嶽歌。
她一身休閑裝扮,精致的五官在水晶燈波光粼粼的光下簡直好看得不像真人。
像是一尊冷冰冰的神。
林導顯然也沒想到這家投資公司是嶽歌開的,朝我露出一個苦笑。
是啊,嶽歌現在的片酬簡直高到一個離譜的地步了。
她明明是個實力派,臉卻比偶像派還偶像派,但凡有她的電影,票房都是有保證的,片約都排到後年了,估計早就撈得盆滿缽滿開始自己做資本了。
我跟林導合作過不止一次,還算熟悉,他也願意賣我這個好,笑著跟嶽歌打圓場。
“嶽影後,這是我們之前的男一號宋隨,你們應該很熟悉,不用我介紹了。”
“我今天讓他過來,就是讓他把之前得罪過你的地方,好好地跟你道個歉,小夥子年輕不懂事兒,這些年他也挺不容易的,你別跟他計較......。”
“宋隨。”林導朝我招手,“來啊,咱們一起敬嶽影後一個。”
我僵硬著走過去,手裏被林導塞上一杯酒。
而嶽歌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我,神情輕蔑。
“快啊宋隨!”林導催促道。
我端著酒,像是被凍住了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屈辱密密麻麻地攀附上我的腳踝,順著向上將我五花大綁。
多可笑啊,我死死握住酒杯,感覺到指尖傳來的痛楚。
我道歉?
我有什麼可道歉的?
道歉我太蠢了,曾經太愛她,才會這麼義無反顧地把刀子遞給她,幫她狠狠地捅得我鮮血淋漓?
我到底有什麼錯?
“宋隨,愣著幹什麼!”
林導急了,忍不住推了推我。
嶽歌蹺起一條腿,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宋先生似乎不太想喝這杯酒,既然這麼不情願,還待在這裏幹什麼?”
她的目光好像刀子,把我淩遲在原地。
可我不能走,我太需要這個角色了,現在換角的話,不僅僅是我這半年的工夫都白費,還會在本來就嚴重的輿論上再添最後一根稻草。
可能真的會毀掉我的未來!
如果嶽歌這時候再說什麼我插足,那我就真的完了。
許久後,我慢慢端起酒杯,我甚至能聽到關節之間生澀摩擦的聲音。
“對不起,之前是我錯了......求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
說著,我一飲而盡。
烈酒入喉,刀子似的把人從內臟裏割得血淋淋。
嶽歌卻並不給麵子,隻是嗤笑一聲:“一杯酒就想換一個男主角,宋先生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聲音開始顫抖:“那你要怎麼樣?”
她兩指並起,隨意地往身後一招。
服務員拿著兩瓶酒上來了,把一排十個杯子都倒滿白酒。
周圍的人麵色都變了,然而這是嶽歌的主場,沒人敢說話。
她微微仰頭,眯著眼看我:“十杯,喝完了,這個角色就是你的。”
我突然有些恍惚,上一次別人跟我說這句話,還是五年前我給嶽歌爭取角色的時候。
那個導演故意刁難地跟我說:“十杯,喝完了,這個角色我就給她!”
而現在,這個人換成了嶽歌。
林導麵色一變:“嶽影後,宋隨身體不好,他喝不了這麼多,要不——”
嶽歌隻是涼涼地瞥了他一眼:“林導,你這部戲的投資還想要嗎?”
林導隻能老老實實閉上嘴,朝我露出一個同情的表情。
我沉默了一會兒,仰頭把酒悶了進去。
透明的白酒帶著辛辣的氣息,激起眼角的淚花。
胃裏開始抽搐,熟悉的疼痛逐漸蔓延上來。
“一杯。”
嶽歌靠在椅子上,嘴角帶上一抹嘲諷的笑。
酒一杯杯喝了下去,我的視線逐漸開始模糊,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我突然好想放聲大哭,我很想問問她,愛她到底是什麼罪無可赦的罪名,要讓她這樣恨我!
可是我不能哭,眼淚是種武器,隻對愛你的人有用。
在她麵前,隻會讓我丟盡最後一絲臉。
胃裏的絞痛越來越劇烈,當初醫生嚴肅地告訴我,我不能再這麼喝酒了。
可我沒辦法。
喝到第三杯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感覺嶽歌的神情變了。
她好像有些生氣,黑著臉死死盯著我。
隻是喝到第七杯的時候,我到底忍不住了,隨手扔掉酒杯狼狽地奪門而出!
還沒到衛生間,我就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胃裏鑽心的疼讓我幾乎直不起身來,眼前黑了許久後,我才勉強撐著牆壁站起來。
臉上全是幹嘔和疼出來的淚,可我已經分不清那是胃疼還是心疼了。
我隻覺得好疼好疼,疼得我簡直要死掉了。
可等我強撐著回去的時候,嶽歌已經出門了。
她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表情又變回冰冷的樣子。
我強忍著劇痛顫聲道:“嶽歌,還有沒有——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我真的喝不了了。”
嶽歌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突然輕笑了一聲。
片刻後,她欺身上前,在我耳邊輕聲道:
“我突然有點想念宋先生的身體了,不如你來陪我一晚,男主角就還是你,怎麼樣?”
我萬萬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
我死死咬住牙:“那韓謙宇怎麼辦?你不是和他在一起了嗎?”
“你也配提他?”
嶽歌譏諷道,“你不會以為我要和你舊情複燃吧?我隻不過是無聊了。想試試以前的感覺而已。”
四周的空氣似乎也想要殺死我,紛紛抽離,讓人簡直無法呼吸。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在那滴眼淚流下前狠狠擦掉。
嶽歌像是被燙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複雜。
眼淚開閘就再憋不回去了,我也不在乎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般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向她,哽咽道:“嶽歌,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嗎?”
她一怔,眼裏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
“什麼?”
我一字一頓道:“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認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