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手術室的紅燈亮起，走廊上傅斯年死死掐著蘇清漪，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的猩紅幾乎快要溢出來：“是你！一定是你推的！你怎麼敢的？！”

窒息感順著喉嚨往上湧，她拚命搖頭，指甲在他手背上劃出紅痕，另一隻手顫抖著指向自己的臉，又撫上小腹，她想告訴傅斯年，她才是真正的蘇清漪。

可傅斯年情緒已經徹底癲狂，眼裏隻有手術室裏失去孩子的“蘇清漪”，根本沒注意他在比劃什麼，他粗暴地甩開她的手，怒吼道：“你還敢狡辯？你就是見不得她好！”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護士慌張地跑出來：“傅先生！蘇小姐失血過多，但現在特殊血型血庫告急！”

傅斯年猛地轉頭，目光像淬了毒：“她也是熊貓血！抽她的！”

護士猶豫地看了眼蘇清漪：“可是傅先生，這位小姐看起來很虛弱，強行抽取的話可能……”

“隻要人不死就行，隨你們抽。”傅斯年打斷她。

蘇清漪看著傅斯年眼中那抹毫無掩飾的狠戾，突然覺得這個人在她心裏已經徹底失去了人性。

手術室的蘇明宇看見是她，什麼也沒說，隻是吩咐護士：“手腳麻利點，多抽點，別耽誤了救我妹妹。”

原來在他們眼裏，人命真的賤如草芥。

縱使不喜歡她，難道隻因為要救自己的妹妹，就可以這樣隨意對待另一個生命嗎？

她麻木地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那片被煙鬥燙傷的刺目疤痕。

護士的針頭刺入皮膚。

這是最後一次了，抽完後我與你們所有人，兩不相欠。

鮮血順著輸液管緩緩流入血袋，100cc，200cc，300cc……

蘇清漪盯著頭頂那盞慘白的手術燈，直覺得身體裏的力氣正一點點被抽離開。眼前的燈光越來越暗，耳邊蘇明宇焦急的催促聲漸漸模糊，她像漂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深海裏，緩緩沉澱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護士扶著走出了手術室，兩雙腳軟得像踩在棉花上。

她剛走到走廊拐角，就撞見了匆匆趕來的母親。

“你這個孽障！”蘇母看到是她，兩眼瞬間紅了，抬手給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蘇清漪本就虛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直直倒在地上。

她聽見母親朝她大喊道：“害我還不夠還要害你姐姐！你給我滾！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怎麼當初沒讓你死了算了！”

蘇清漪頭暈目眩的趴在地上，眼淚終於決堤。她伸出手，想去拉母親的衣角，指尖在空中徒勞地比劃著，那是她們小時候睡前常玩的遊戲。

她想告訴母親，她才是那個會在睡前給她捶背、會把省下來的糖果塞給她的女兒啊！

可母親根本沒理會她，高跟鞋狠狠踩過她的手背，留下一個清晰的鞋印。

“晦氣東西！”蘇母罵了一句，轉身就往手術室跑，裙擺掃過蘇清漪的臉頰，帶著一股熟悉的香味。

手背的疼，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蘇清漪看著母親焦急奔向手術室的背影，突然笑了，笑得眼淚不斷洶湧。

她好像……

終於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那些曾支撐她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

她為她求平安符，為他們受盡折磨，可最後換來的，隻有一句“怎麼沒讓你死”。

就到此為止吧。

她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盯著機票上的名字，看了很久，然後嘶啦一聲，將它撕成了碎片。

蘇清漪用身上最後一點錢，買了一張前往挪威的單程機票。

再見了，媽媽，哥哥。

再見了……

傅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