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體恤夫君,一心做賢惠主母。
夫君一句「長兄如父」。
我便掏出豐厚嫁妝,讓小娘安心養胎,還親手幫她撫養孩子。
結果,小叔子竟是夫君賀之舟的孩子。
一朝撞破夫君和小娘苟且。
他們為掩蓋醜聞,竟將我活活燒死。
再度睜眼,正是小叔子出生之時。
看著佯裝鎮定的賀之舟,我直接貼臉開大。
「小娘生孩子,夫君來此作甚。」
賀之舟瞟了我一眼,嘴裏敷衍道。
「長兄如父,理應關懷。
「你若是等的乏了,便先回去歇著,無妨。」
他被長袖半掩的手指緊緊地扒著椅子的扶手,青筋盡顯。
若非有心觀察,大概很難察覺,他眼中的擔憂都快溢出來了。
我向來不耐煩等待,母親又是難產離世,不願見這等生產場麵。
上輩子聽到賀之舟如此勸說,轉身便走。
還感動於他的貼心舉動。
哪裏曉得,他分明是想支走我,好留下空間,給他們一家三口。
想到這裏,我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得是多瞎的人,才看不出來他愛的是誰。
不過誰能想到呢?
咱們的禮部侍郎,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罪臣之女藏匿家中。
還硬塞給隻剩一口氣的親爹做妾。
兩人孝期苟合,生下孩子,騙世人說是遺腹子。
還好。
前世今生,我和賀之舟都沒圓房。
不然我怕自己忍不住當初吐出來。
賀之舟又勸了兩次,見我不動,也不好意思做得太明顯。
嘿嘿。
我就坐在這裏,看你們如何恩愛。
急死你們呢!
從天光大亮到日落西山,我坐在那不知打了幾個盹,才聽到孩子呱呱墜地的聲音。
抬眼一看,賀之舟臉上是從未見過的欣然。
他本就容顏出眾,現下燭光映入眼簾,熠熠生輝。
癡看須臾,忍不住唾棄自己。
看人隻看臉,活該被騙。
賀之舟小心翼翼的抱了下嬰孩,殷殷叮囑著乳母要照顧好,還問詢了小娘的狀況。
若我是外人,大概都要歎一句伉儷情深。
「這便是小弟嗎?和夫君長得倒是挺像。」
賀之舟這才想起我的存在,驚覺自己有些忘乎所以,臉色淡了幾分。
「剛出生的嬰孩,哪裏看得出像不像。」
說完又覺得不太妥當,補充道。
「我們是兄弟,相像也是理所應當。」
是呢是呢,多年父子成兄弟。
若你爹泉下有知,估計都要吐血三尺。
「晚棠,父親離世前,最牽掛的就是小娘和孩子,勞你多看顧幾分。
「家裏吃的用的,先緊著這邊,待日後我再慢慢補償你。」
末了還不忘誇讚我一句,「外人誰不羨慕我賀之舟,娶了個賢惠的主母,最是善心不過。」
賀之舟想我拿自己的嫁妝,養他的小妾和奸生子。
好大的臉!
偏偏上一世,我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也不知他和小娘之間的貓膩。
他誇我賢惠,我便命人好生伺候小娘,畢竟我的嫁妝,八輩子都花不完。
可如今,幡然醒悟!
賀之舟,你配嗎?!
我是喜歡給俊俏郎君,好夫君花錢,但不是冤大頭。
幫夫君養小妾,養私生子。
他想得美呢!
「夫君也曉得,我從小是由父親撫養長大,最不會照顧人了。」
在賀之舟滿眼的期待下。
我裝出一副通情達理的模樣,
「罷了罷了,我這人最是心軟,以後你的俸祿都給江小娘花就是。
「隻是若傳出去,家中花銷都靠我的嫁妝,別人笑話夫君入贅的時候,你暫且忍一忍。」
說罷,我就掩帕狂奔出去。
再多停留一秒就要當場吐出來了。
賀之舟自詡讀書人,通紅著臉站在原地。
陪他演了一天戲,我也是累極,回去倒頭就睡。
2
三更時分,噩夢驚醒。
竟一時分不清夢與現實。
我試探著抬了抬手腳,能動,不由得長籲一口氣,我還活著,沒有被大火吞噬殆盡。
上輩子,我發現小叔子的模樣同賀之舟越來越像,聯想起賀之舟對小娘的過分照顧,我心有猜測,迫不及待闖入清荷院,想要與他二人對峙。
剛好看到賀之舟和江雨荷兩人衣衫不整的樣子。
恍惚間,意識到自己竟然如此愚蠢,幫夫君養了那麼多年的私生子。
當下目眥欲裂,拿起板凳就要揍人。
卻忘了賀之舟早已不是身無長物的窮學子,他早已爬上高位,自有侍從護衛。
自嫁人後,一心做那相夫教子的賢惠主母,曾經吃苦習得的一身本領,都荒廢了!
連個護衛都打不過!
三招之後便被打暈了。
再醒來,我與貼身丫鬟木蘭被喂了啞水,雙手雙腳被束困在了廂房。
隻能眼睜睜看著大火撲麵而來。
連慘叫都發不出來。
將死之時,聽見門外的吵鬧聲。
「誰讓你自作主張放火的......」
「......心疼?舍不得?主子......」
因為撞破賀之舟的奸情,他便殺我滅口。
因我遵從三從四德,要做那賢惠主母,處處依著夫君,害我爹白發人送黑發人。
重來一次。
這賢惠主母之名,不要也罷!
女子身弱,立足世間已經極其困難了,何必給自己戴上重重枷鎖。
還不如隨心所欲些。
讓自己足夠強大,不依賴他人。
危難來臨時,方有自保能力。
可惜這些道理,我荒唐一生才懂。
睜著眼睛半晌,毫無睡意。
我決定夜探小娘江雨荷的屋子,不出意外,在那裏看到了賀之舟。
3
「好了,心肝,乖乖,月子裏不能哭。
「今天我那個蠢夫人不知道是犯的什麼病......她要是早點走,我就能進產房陪你。」
蠢夫人?
說我呢?
有本事正麵剛,隻知道背後蛐蛐!
我狠狠敲了敲腦袋,當初怎麼就偏偏看上賀之舟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呢?!
對於賀之舟的安慰,江雨荷並未作答,隻是抽噎不停。
急得賀之舟各種賭咒發誓。
「小祖宗,你還要我怎樣?
「蠢夫人那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舞刀弄槍的。
「現在咱們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啊。
「等以後我將他們踩在腳下,定然會好好給你出氣!」
「那你......不會喜歡上那個女人了吧?她家世好,長得也不賴,還是你明媒正娶回來的夫人。不像我,隻是個沒人管的罪臣之女。」
賀之舟語帶急迫地表明,生怕被對麵人誤會。
「胡說!她就是個土鱉粗人,哪裏有個女人樣?
「要不是她家有錢,又對我的仕途有幫助,誰願意多看她一眼。
「沈晚棠就愛我誇她是賢惠主母,等明日我將孩兒抱給她養。
「待孩兒養在沈晚棠膝下,為嫡子,以後才好順理成章繼承沈家的一切。
「放心,現在欠你們母子的,以後我會一一補償。」
我真想衝上去給他們一百個耳光。
可想起前世的莽撞,隻能氣呼呼回到房中。
我告誡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
江雨荷此人,太多陰毒!
她總是一副被命運牽著走的可憐模樣,上一世,見她花一樣女子,卻嫁給了公公為妾,不免為她唏噓。
而我作為武夫之女,每每被人說道,總是她溫柔地陪伴在我身邊,教我穿衣打扮,傳授我人情往來。
名義上,我把她當成婆母一樣的敬重,心裏卻覺得和她如姐妹般親密。
誰能想到,這樣溫溫柔柔,貼心不已的人,最後要了我的命!
還有死前聽到的那些話!
我直覺,江雨荷不惜嫁給一個能當她爹的人,就是奔著我來的!
可我又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值得他們圖謀的?
我娘的財富?還是我爹的兵符?
未查清他們的目的之前,不可輕舉妄動。
且陪他們再演演!
他們總歸是要找上門的。
4
第二日,賀之舟果然來尋我。
沒有任何迂回,直白地令人咂舌。
「小娘沒有養育孩兒的經驗,又因父親之事,久久不能開懷,怕養不好弟弟。
「晚棠,你向來懂事,應該能明白我作為長兄的苦衷。
「身為一家主母,教養小叔,合情合理。」
眼前之人,明明提出的是無理要求,卻擺出一副義正嚴辭的樣子。
我若是拒絕,倒顯得不近人情。
可我又不想做這個賢惠主母。
直言拒絕道:
「叔嫂有別,我怕是不能養。
「再說我又何嘗有養育孩兒的經驗。
「不若夫君,我們先生一個讓我先學習一下經驗?」
賀之舟從未想過與我同房。
我的話,讓他連連皺眉。
「晚棠,你怎能說出如此荒唐的話?!我尚在孝期,怎能做出那般豬狗不如的事!」
嗬。
與小娘糾纏。
你還真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賀之舟板著臉,等我服軟。
畢竟上一世,他隻要一皺眉,我就順著他。
我一個武夫的女兒,年近十六,還無人來提親。
我爹急的滿嘴冒泡,最後是賀之舟這個九品芝麻官前來求娶我。
他官位實在太小。
一開始,我爹是不願意的。
可他翩翩少年郎,一支新摘的桃花入了我的眼。
官位可以升。
畢竟京城滿大街都是我娘的鋪子。
我感激於賀之舟讓我沒有淪為京城的笑柄。
加上女戒教過我,女子嫁過去,要從夫,事事依著夫君。
可那都是上一世了。
如今,賀之舟皺眉的表情都做累了。
我隻是氣定神閑地抿了一口茶。
見我半天沒反應,賀之舟眸中閃過一抹錯愕,後又醒悟過來,靠近我,曖昧道:
「晚棠,你莫不是吃醋了?
「小娘是父親妾室,我不過是盡一片孝心,可莫要胡思亂想。
「我的心中隻有你一人,再看不進去別的花花草草。」
嘁,又擱著演深情呢!
行!
我裝作一副吃醋的樣子,「賀之舟,我見不得你對別的女人好,即便那女子是小娘,既然你說心中隻有我一人,那若違此誓,天必遭天打雷劈,斷子絕孫。」
這毒誓,讓賀之舟怕了。
一張臉憋成了青色。
可他依然不死心,假意惱羞成怒。
「沈晚棠,莫要胡言亂語。
「身為女子,自該夫唱婦隨,你如此胡攪蠻纏,就不怕外人說你是悍婦嗎?」
悍婦?
上一世,我找他們對峙時。
可不是悍婦的模樣。
我死時,頭發淩亂,珠釵倒掛在頭上,襦裙上滿是灰塵。
我若變成悍婦,那也是被他們這些無恥之人逼的。
不等我化身悍婦,一道清麗的聲音傳來——
「賀大人,好大的威風!沈晚棠如何,還輪不到你教訓。」
看著走進來的人,我不禁濕了眼眶。
5
是太子妃溫姝!
她一臉怒意地走進來,嚇得賀之舟立時跪下。
我也趕忙行禮,被她不耐煩地拉起來。
「好啦,咱們姐妹之間,何須這樣。
「賀大人還不下去,等著本宮請你吃茶嗎?
「對了,殿下最厭惡不講規矩之人,賀大人還是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守孝三年吧,升遷的事以後再說。」
三言兩語便將賀之舟打發了。
有靠山的感覺真好。
溫姝母親與我母親是手帕交,這份感情也延續到我兩身上。
上輩子我嫌棄自己名聲不好,害怕帶累了她。
對溫姝的邀約,向來是能推就推。
嫁人後更是聽從賀之舟的讒言,愈發聯係少了。
想到上輩子,太子失勢,溫姝跟著被禁閉府中,而我卻無能為力。
憶起種種,後悔不已。
好像......上一世,正是因為太子倒台,賀之舟才突然連升三級,有了出頭之日,還擁有了府兵。
我心中隱隱有了某種猜測。
許久未見,我與溫姝聊了一整日,將知道的、想到的盡數告知。
隻盼她未來安好,事事順遂。
臨走時,溫姝拉著我的手,依依不舍。
「原本我是來給你撐腰的,沒想到卻反過來收了不少好處。
「陶嬤嬤是我娘精心調教出來,且讓她陪你一段時間,好好梳理下府裏的魑魅魍魎。」
太子妃身居高位,更需要身邊有人。
我正欲拒絕,卻被她一句話再次潤濕了眼眶。
「棠棠,你自小就是個直腸子,不喜歡動心眼,能有這番成長,該是經曆了許多痛苦。
「萬事記得以自己為重。」
她看透了我,卻沒有拆穿。
那般神神鬼鬼的經曆,若被人知曉,怕是要被當成妖怪燒了。
我不能再口無遮攔,想說什麼就說。
既想報仇,不成長怎麼行。
接下來的時間,陶嬤嬤陪著我把家裏的賬冊和下人、京城中各家的關係都細細梳理了一番。
從前這些瑣碎事情,我看到就頭疼。
現在處理起來遊刃有餘。
也慢慢發現,江雨荷上輩子給我埋的坑可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