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煤礦廠車間裏，未婚夫組裏的劉曉燕把一整罐機油，都倒在了我熬夜畫的設備圖紙上。

“這畫的啥狗屁玩意兒，反正你都要被下放去鄉下挖泥巴了，還白費什麼力氣！”

我無視她的挑釁，拿起抹布想搶救圖紙，她卻一腳踩上去，來回碾磨。

“就知道幹些沒用的活兒！你這笨腦子也配搞設計？不下放你下放誰？”

“看在你是建國對象的份上，要不要我跟我爸求個情，讓你去個輕鬆點的豬場？”

我抬起頭，目光越過她，看向我那沉默不語的未婚夫。

“蔣建國，你一句話都不說嗎？”

蔣建國皺著眉，移開了視線。

我心裏徹底冷了，撿起圖紙，轉身就朝廠長辦公室走去。

“叔，這次下鄉的名單，添兩個名字。”

......

再次回工位後，我隻是繼續幹著手上的活。

劉曉燕慢悠悠走到我麵前，指著角落裏的廢零件。

“王淑琴，去把那些玩意兒給我擦幹淨了，一點鐵鏽都不能留。”

“要是下班前幹不完，你就繼續加班幹。”

沒等我說話，她又扭著腰去安排另一個工人了。

我看了一眼那堆廢鐵，沒有動。

蔣建國立馬走到我身邊，怒氣衝衝。

“王淑琴，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她爸可是後勤處的主任，你得罪了她，拖累了我怎麼辦？”

我手上沒停，繼續幹著活。

“所以，我的圖紙被毀了就白受著？”

“我還要對她笑臉相迎？”

蔣建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不然呢？一張破圖紙能值幾個錢？”

“你能不能懂點事？馬上下放名單就要出來了，這個節骨眼上你給我安分點！”

他見我還是不搭理他，語氣軟了下來。

“淑琴，聽話。”

“萬一你被下放 ，我去求求劉主任，看看能不能把你調回來 。”

“你可別再鬧了。”

我聽著他的話，心裏沒有半分波瀾。

“你說的對，我不該鬧。”

蔣建國以為我聽進去了，滿意的笑了笑 。

“這就對了，委屈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你先幹著，我去看看曉燕那邊有什麼要幫忙的。”

蔣建國根本不知道我跟廠長的真實關係，隻當我是個從農村招工進來的普通女工。

他哼著小曲，走向劉曉燕的工位。

劉曉燕正對著一麵小鏡子塗口紅，看到蔣建國過去，嬌嗔地推了他一下。

兩人湊在一起有說有笑，像一對真正的璧人。

下午，廠裏的廣播響了。

“通知，全體職工請注意，明天下午兩點，在大禮堂召開季度大會，請各車間組織好人員，準時參加。”

這天晚上，蔣建國約我到廠裏的小花園。

他遞給我一個信封，裏麵是五十塊錢和一些糧票。

“曉燕說這次下鄉你是逃不掉了，到了鄉下，別苦了自己，等風頭過去，我就想辦法把你調回來。”

五十塊錢，在這個年代算是不小的數目了。

他擺出一副情深義重的樣子，眼眶還有點紅。

“我們的婚事先緩緩，等我當上車間主任，再風風光光地把你娶回來。”

我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

一米七五的個頭，五官端正，在廠裏也算是搶手貨。

可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蔣建國，你真的覺得，我非你不可嗎？”

他顯然沒想到我這麼不識抬舉，皺起了眉。

“你什麼意思？除了我，廠裏還有誰敢要你？一個下放的女工，你還挑三揀四？”

話剛說完，劉曉燕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一把挽住蔣建國的胳膊。

“建國，跟她廢話什麼！”

她不屑的瞟了我一眼。

“我勸你識相點，拿了錢就趕緊滾，別耽誤建國哥的前程！”

她故意晃了晃手上的新手表，那是蔣建國上個月剛買給她的。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們兩個，演夠了嗎？”

蔣建國臉色一變：“王淑琴，你說什麼？”

我看著眼前這對狗男女，將信封裏的錢和票券甩在他們臉上。

“這些東西，你們留著路上用吧，鄉下苦，多保重。”

說完，我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