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歲之前，我是全家最受寵的小公主。

我喜歡漂亮的鞋子，爸媽就把拍賣會上壓軸的水晶鞋買下來給我當禮物。

我想學鋼琴，他們就把最厲害的演奏家請來給我當老師。

爸媽愛我，哥哥也一直寵著我。

直到我八歲那年，哥哥為了救我，被人販子殺害。

從此，我就成了家裏的罪人。

他們不許我在房間裏睡，讓我每晚跪在哥哥的房間，懺悔自己的罪行。

每當哥哥的忌日，他們還會鞋底抽打我的嘴，讓我時刻記得我犯下的大錯。

後來，他們找來了一個和哥哥很像的男孩。

讓他代替哥哥，懲罰我。

就在我被他們折磨了近五年，油盡燈枯時。

一個聲音突然出現。

“真是廢物，我救你，就是為了讓你被他們折磨的？”

1

爸媽回來的時候，我正蹲在垃圾桶邊，翻找可以吃的東西。

常年吃不飽飯，讓我十分瘦弱。

我伸手撥了一下擋眼的頭發，露出我一直藏在頭發底下的臉。

看著我的模樣，爸媽一陣晃神。

我知道，他們又想起哥哥了。

畢竟我的眉眼，和哥哥有七分相似。

八歲那年，我非要拉著哥哥帶我去買奶茶。

哥哥一向最寵我，我們滿心歡喜的出門，討論著一會要喝什麼口味。

路口突然衝出來一輛麵包車，抱起我就要塞進車裏。

是哥哥拉著我不撒手，抵死反抗。

為了救我，隻有十三歲的哥哥和兩個男人搏鬥。

混亂中，我被哥哥推出去，給了我逃跑的機會。

直到我跑回家喊爸媽，我的腦中都一直回蕩著，哥哥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皎皎快跑，別管我，快跑別回頭......”

啪的一聲。

麵前的垃圾桶被人踢翻。

我跌倒坐在地上，不小心碰到了一個人的腳。

我抬起頭，看見踹垃圾桶的人，是四年前爸媽收養的男孩。

他叫林逐風，有著比我還要和哥哥相似的眉眼。

當初爸媽領養他，就是因為和哥哥長得太像了。

林逐風一聲怒吼。

“你瞎嗎？弄臟了我的限量球鞋！”

他瞪著眼睛看我，更像是哥哥活過來，生氣我又在挑食。

我下意識小聲呢喃：

“哥哥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以後再也不嘴饞，也在也不會喝奶茶了。”

似乎看出我把他當成哥哥的替身。

林逐風眼裏閃過一絲恨意。

他知道，在這個家裏，他隻是哥哥的替身。

他最恨這替身的身份。

可為了能留在這個家，更為了得到爸媽的偏愛，他又不得不處處模仿哥哥。

“林月皎，我到底怎麼惹了你，為什麼要弄臟爸媽給我買的生日禮物。”

“這可是我最喜歡的禮物了。”

他叫喊的聲音很大，立刻引來樓上的爸媽。

我條件反射的縮進角落，死死的抱住身體。

我知道一分鐘後，我就要迎來今日份的毒打。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覺得是我霸占了哥哥的位置。”

“可你也不能糟蹋爸媽的一番心意。”

麵對莫須有的誣陷，我隻是發抖的把頭低下。

直到爸媽跑到我麵前時，他們的手裏，早已拿著各自的‘武器’。

“你這個掃把星，還敢提你哥哥。”

“逐風就是你哥哥，你欠你哥哥的，這輩子都還不完。”

不等我開口，爸爸一腳踹在我身上。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你這個掃把星，你怎麼不去死！”

我有心反駁，卻又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我也很後悔。

為什麼那天死的人不是我，為什麼我要丟下哥哥，一個人跑回家。

我真的很該死啊。

甚至希望爸爸能打得再狠一點。

如果他們把我打死了，該有多好，我就能去陪哥哥。

也再不用背負著哥哥的命，卑微的苟且的或者了。

手中的衣架打折了，沾著辣椒的皮鞭打斷了。

我躺在難聞的臟兮兮的地下室。

微光從頭頂的換氣窗照進來，映在一隻可以錄音的玩具熊上。

捏一下小熊的肚子，就會傳來哥哥的聲音。

“我們皎皎不要挑食，要好好吃飯，以後才能長高高。”

隻可惜。

玩具小熊早就沒電了。

哥哥也早就不在我身邊了。

2

轉天是林逐風的生日。

確切的說，是哥哥的生日。

林逐風為了討好爸媽，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哥哥的影子。

家中的別墅夠大，生日宴也夠盛大。

卻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蹲在衛生間旁，用抹布一點一點擦著地麵上的水漬。

“我這雙鞋，可是科比限定款，全球僅有這一雙呢。”

我抬起眼，正看見林逐風和一群公子哥站在不遠處。

他滿臉得意，炫耀著他腳上的球鞋。

昨天就是他的這雙鞋，讓我挨了一個小時的毒打。

可我並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他口中的那個球星。

哥哥從小最喜歡籃球，一直把科比當成神一般崇拜。

那時候哥哥在被改造成籃球場的後院，向我展示他的球技。

投進一個球，他就讓我答應一件事。

投了十個球，進了七個球。

“我們皎皎要健健康康的長大。”

“我們皎皎要快快樂樂每一天。”

“我們皎皎要平平安安活到老。”

“我們皎皎......”

我不服氣。

投了二十個球，最後騎在哥哥的肩膀上進了一個。

“我也要哥哥答應我一件事。”

“我要哥哥永遠陪在我身邊。”

“還有......”

“我希望哥哥能快一點見到偶像科比。”

隻可惜科比隕落了。

哥哥也不在了。

或許那一刻，哥哥真的見到了他的偶像了吧。

我還在回憶和哥哥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或許，這也是唯一能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

突然一隻球鞋伸到我麵前。

“我的鞋沾到紅酒了，你給我擦幹淨。”

紅酒搖曳，哪怕穿著球鞋的腳已經伸到我麵前，依然有幾滴滴在鞋麵和我的頭上。

我頂著不住流下的紅酒抬頭。

看見林逐風舔著一張得意的表情，把紅酒故意倒下。

他明明不喜歡這雙球鞋，可以故意弄臟來羞辱我。

可他糟蹋的，是哥哥最希望得到，卻終沒能得到的東西。

攥著抹布的手微微縮緊。

我沉默的低下頭，拚命隱忍。

“這不是害死林家長子的害人精嗎？”

跟在林逐風後麵的公子哥嗤笑的看著我。

“林家居然還養著她呢？”

是啊，可不得養著我嗎？

若是把我趕出家門，他們要去折磨誰呢。

又怎麼讓我給哥哥贖罪。

“你聾了？聽不見我在跟你說話？”

林逐風突然抬腳踩住我的手背，昂貴的的球鞋後跟輾轉碾壓者我的指節。

鑽心的刺痛傳遍身體的每一寸細胞。

我甚至可以聽到，指節骨頭碎裂的聲音。

“你不是我哥哥，憑什麼穿他到死都沒有得到的球鞋。”

“你的身體裏沒流著和我相同的血，憑什麼霸占本屬於我哥哥的東西。”

我忍無可忍後的爆發，質問卻淹沒在他的巴掌中。

“我現在是林家的大少爺，以後林家的產業還要靠我繼承。”

“你這害人精算什麼東西，也配和我爭。”

我像手裏沒人要的抹布一般，被林逐風扔在地上。

這時，爸爸從不遠處走過來，一腳踢在我的頭上。

“不想在這個家呆著，就給我滾去地下室。”

“少在這給我丟人現眼。”

頭被踢得重重的摔在地上。

身體不受控製的抽搐著，意識也在一點一點抽離。

哥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想喝奶茶了，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我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3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地下室。

醒來的時候，老鼠正在啃我的手指甲。

我很想去撫摸它，可它卻受到了驚嚇，馬上逃竄不見了。

看吧，就連老鼠都覺得我晦氣呢。

不願意和我做朋友。

迷迷糊糊中，我聽見地下室門口有說話的聲音。

“那是爸媽去寺廟特意給我求來保平安的玉牌。”

“是爸媽對我的一番心意，突然就找不到了。”

“難不成是有人嫉妒我能得到爸媽的愛......”

話音未落，地下室的門已經被大力踹開。

幾個人闖進來，卻立刻被潮濕發黴的氣味嗆得又後退了幾步。

各種鞋子踩在地板上，揚起陣陣塵土。

他們一邊嫌棄，又一邊胡亂翻找。

終於在一堆雜物中，他們翻到了一個玉牌。

賓客們的議論聲如潮水般襲來。

“林家的害人精還真是死性不改，不僅害死自己的親哥哥。”

“還想偷走養兄的平安玉牌，想把養兄害死，這是要林家無後，獨吞林家財產啊。”

“聽說林家死掉的那個長子跟她關係最好了，還真是蠢，被最疼愛的妹妹害死。”

這些話狠狠的刺向我，我憤怒的瞪圓了雙眼。

我想從地上爬起來，想要反駁他們的話。

我不是小偷，我的哥哥更不是蠢人。

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妹妹喜歡，要不就給她吧，女孩子喜歡玉石也正常。”

林逐風垂眸，與當年我犯錯，哥哥替我抗下錯誤的神情詭異的重疊在一起。

“反正這些本來就是屬於大哥的，要是大哥還在，應該也會送給妹妹吧。”

一句話，讓爸爸的眼眶瞬間紅了。

“她也配？”

巴掌帶著風聲扇在我的臉上。

爸爸麵目猙獰，仿佛惡鬼一般，用想要殺死仇人的表情麵對著我。

“小楓就不該救你這個白眼狼，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我隻感覺眼睛被打得充血。

血色漫過視網膜，仿佛看見十八歲的哥哥穿著染血的球鞋，在院子裏投籃。

我緩緩伸出手。

“哥哥，你可以救救我嗎？你能帶我走嗎？”

見我是這個反應，爸媽連忙轉身，朝身後看去。

那裏哪有哥哥的身影。

爸爸還未我還耍花樣，沙包大的拳頭又朝我臉上招呼。

一拳，兩拳，三拳......

他打得越用力，拳頭顫抖得越厲害。

一旁的媽媽垂下頭，似是不忍心繼續看下去。

那一瞬間，我仿佛從爸媽的眼中看出一絲心疼。

可更多的，還是恨意。

一瞬間，委屈，自責，懊悔，難過。

各種複雜的心情從我心中閃過。

我知道，哥哥用生命救下我，一定不希望我忍受這些。

可我總忍不住讓自己更痛苦一點。

與其說是忍受，卻更像是贖罪。

隻有這樣，害死哥哥的愧疚才不至於讓我在每晚睜眼到天亮。

4

如同鬧劇般的生日宴後，我徹底成了家裏的透明人。

某天，林逐風先一步從外麵回來，不知在和誰講著電話。

“球鞋我賣了300萬，花了300塊做了一雙一模一樣的，林家的那些蠢貨不會看出來。”

“放心，林家很多值錢的東西，都被我換成假的偷偷賣出去。”

“尤其是那個死人的東西最值錢，我賣了不少錢呢。”

“被發現了，大不了全推到那個掃把星的身上。”

林逐風以為家中無人，肆無忌憚的和對方顯擺。

殊不知此時的我正蹲在廚房的角落，原本是想偷一些吃的填飽肚子。

卻聽到林逐風的秘密。

我滿腦子都是他說的那句：那個死人的東西最值錢......

他把我哥哥的東西，哥哥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東西，

全都偷偷賣掉了。

“林逐風，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爸媽對你這麼好，你為什麼要騙他們。”

“你把我哥哥的東西還給我......”

就在這時，爸媽從外麵回來。

他們看見我朝林逐風撲過去，瞬間怒吼一聲。

“林月皎，你又想做什麼！”

我被嚇了一跳，差點跌在地上。

可我還是朝門口的爸媽跑去。

“爸爸媽媽，這個林逐風，他把......”

還不等我說完，林逐風一把抓住我的頭發，把我往回扯去。

“你還敢誣陷我，爸媽，林月皎偷偷把家裏的東西偷偷拿出去賣。”

“被我發現後還想誣陷我，誣陷不成就想跑。”

“我是真心疼爸媽，林月皎不但害死大哥，還惦記家裏的財產。”

聽了林逐風的話，爸媽眼裏的恨意再也藏不住。

我知道，他們看的不是我。

而是害死哥哥，又想偷家裏財產的仇人。

他們隻是需要一個理由去發泄，甚至不需要驗證林逐風說得是不是真的。

更不在乎我是不是被誣陷。

可我在乎。

哥哥的死的確是我的錯。

他們可以打我罵我，我不會還手。

可就是不能汙蔑我。

“不是我，我沒有，是林逐風......”

我的還嘴似乎更激起爸爸的火氣。

他索性拿起了棍子朝我打來。

“小楓用生命救了你，你居然偷家裏的東西去賣，我們家沒有你這種賊。”

提起哥哥，我瞬間淚如雨下。

“不是我，如果哥哥還在，她一定會相信我。”

如果哥哥還在該有多好。

如果哥哥還在，我肯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哥哥會帶我去吃好吃的東西，會給我買最喜歡的玩具。

他還能保護我，用他的生命，去保護我不受到一點傷害。

可想象越美好，先是就越殘酷。

更多的時候，我寧肯哥哥沒有救我。

就應該讓人販子把我拐走。

或許，我會比現在活得更好。

“你還敢提你哥哥。”

棍子如雨點一般打在我的身上，死死咬著牙忍受著。

媽媽看著我，眼裏也全是痛恨。

“你這條賤命又怎麼能和你哥哥相比，你個賠錢貨，不過是我們給你哥哥生的一個玩具。”

“要不是你哥哥小時候求我們給他生個妹妹，我們又怎麼會生下你。”

原來，隻有哥哥希望我來到這個世界。

原來，我隻是哥哥的玩具而已。

“是啊，你們不該生下我，我也希望用我的命把哥哥換回來......”

爸爸手裏的動作一頓，似乎有所觸動。

林逐風見狀，忙主動上前。

“爸，你不要再打妹妹了，都是我這個當哥哥的沒有好好教她。”

“如果大哥在，妹妹也不會變成這樣。”

剛剛失神的爸爸，也瞬間恢複狠厲的目光。

“逐風不怪你，她天生就是個壞種，已經害死了小楓，不能再留著她禍害你。”

說著，爸爸又掄起手裏的棍子，把我往死裏打。

我抱著頭縮在地上，全身沒有一個地方不痛。

嘴裏的鐵鏽味越來越重，最後還是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吐在了地上。

漸漸地，我似乎感覺不到痛了。

我看見林逐風朝我揚起得逞的笑容，仿佛再說：

隻要你死了，林家所有的東西就都是我的了。

可我真的要死了嗎？

到最後，我連思想都快要消失的時候，我知道我很快就能睡過去。

再也不會醒來了。

就在這時，一個和哥哥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突然推開了大門。

“皎皎......”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麵容。

棍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爸爸媽媽同時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愣在原地。

我怔怔地看過去，也終於露出這五年來唯一一次的笑容。

“哥哥......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