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當發芽神女?”
我沒想到會有人躲在祖神廟供桌裏。嚇得轉身就跑。
“你別怕!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可以幫你!”
我停下慌亂的腳步。膽怯的看著他的雙眼,想窺探他的善惡。
“發了長生芽這輩子吃喝不愁。為何你不願?”
“那也要能活著才行!你沒發現......做芽女不死也很慘。我看她們......一躺就是幾個月下不了地。”
拴柱站在我眼前,比我高出半個頭。一說話額角的長疤就不停的扭曲、舒展,活像一條蜈蚣在爬。
他俯在我耳邊,呼吸冰涼,“我知道一條隱秘的出村子的路。”
那就夠了。
拴柱是我二叔在崖底撿來的。雖然他樣貌有些駭人,還有些跛。可我二叔膝下無兒,打算讓他給自己養老送終。
在中元節前一天,我跑了。
走了兩天兩夜陡峭的山路,不知道摔了多少跟頭,濕泥摻著腐葉和血水粘滿了全身......可我終於逃出來了。望著不遠處的瑩瑩豆燈,心裏全是對拴柱的感激。
我按照拴柱說的,找了戶人家做粗活。管我住宿和兩餐。主家夫人看我幹活實誠,年紀又小,對我格外好。每日下午餘暉散盡,她會把我叫到身邊給我講戲文聽。
歌頌愛情的「牡丹亭」,家國大義的「精忠報國」,更有不凡女子「文成公主」,「木蘭從軍」......
我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正在坍塌重建。
我憑借自己的雙手站在這天地間。不在是圈養在村裏待宰的牲畜。
可安心的日子過了半年。我阿爹、叔伯,就把我抓了回去。
是栓柱帶他們來的。
他低著頭走在最後,在我路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張了張嘴,一個聲音也沒發出來。
阿娘一把把我推進屋裏,和嬸婆們一起扒光我的衣服。
直到確認我完璧之身,皮膚光滑無傷,她們才滿意的笑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好歹沒誤事。”
我明白,就要輪到我發“長生芽”了。
從那天起,我更金貴了。頓頓有蛋,餐餐補湯。跟欄裏的豬一樣,等待著那一天。
我弟拿著雞毛撣子當令箭,每日在我門前看守。
“姐,你別跑!你得給我換好多東西呢!你保證比傻強他姐厲害。”
“如果,是用姐的命去換呢?”
我弟沒有半分遲疑,“阿娘說祖神立下規矩,女娃就是發長壽芽換好東西的。”
我們世世代代都延續繼承這種想法。或許有人曾跟我一樣清醒、反抗......又跟我一樣——認命了!
我十六歲生日過的格外隆重,村上足足擺了十幾桌。我穿著新裁的大紅衣服,慘白著臉,配合大人演戲。站了一天,笑了一天。豐盛的酒席,我滴米未沾也無人在意。
到了夜裏,緊繃的神經鬆懈,我睡的很沉。朦朧中聽見祖神廟裏的午夜鐘聲。
“秋娥,秋娥。快起來。”
我強撐開眼睛。爹娘臉色因興奮而潮紅。
“終於輪到你發長生芽了。”
第一次進祭芽堂,全然不是我想象中的“神聖”。
空曠的大堂內有一張細窄的石床,一個放滿各種工具的八仙桌。
剪刀,長針,各種尺寸形狀的刀子......宛如“刑房”。
“跟我來。”
白發蒼蒼的阿婆看我抖的不能走路,上前推了我一把。
屏風後有個大浴桶,深紅的漆麵斑駁可怖,如幹涸的血跡。
我打個冷顫。閉著眼任憑阿婆拿刷子洗我的身體。渾身火辣辣的,這種痛逼我更加清醒。
直到身上幾乎沒有感覺的時候,她把我扯出來,一瓢冷水,從頭澆下。
我頓時一哽,半天才哆嗦著喘出一口氣。皮膚上的感覺瞬間恢複再慢慢放大。
“到底年長,不哭不鬧。這樣也少遭些罪。”
等我赤著身體木訥的趴在那張冰涼的木床上時,門開了。
一個長長的影子拖在地上。長袍,兜帽。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我們村最神聖的巫佬。
在生命無常時,羞澀就顯的微不足道。
下一瞬,赤裸的背上附上一個粗糲冰涼的大手。
他說:“好多年沒看到這麼好的皮子了。”
聲音朗朗,似乎在讚美再平常不過的物件。
我連頭皮都繃緊了,死死咬住自己的唇。腦子裏隻有一個聲音,“我要活,我要活下去。”
“乖乖的把藥喝下去。”
他強行捏開了我的嘴,不容拒絕的把一碗酸苦的湯藥倒進了我的嘴裏。
我被嗆的連連咳嗽,意識越發朦朧,卻越發清晰地感覺到大族老粗糲的手輕撫著我的脊背,讓我毛骨悚然。
“都來了?”
朦朦朧朧之間,我眼前似是出現了數道陰影。大長老低低的笑出聲,聲音像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鵝,“一會兒撒種的時候小心點兒,這麼好看的皮囊,她越是快活,豆芽才能發的更好......”
撒種?什麼撒種?
下一瞬,密密麻麻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