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儀式前兩天。
陸時緒捏著我的指尖,忽然吻了一下。
“念念,你們女孩子不是最愛做美甲麼?你怎麼從來不做?”
我正熨著後天要穿的禮服,笑著回:“我整天對著電腦,打字不方便。”
“去做一個吧,法式杏仁甲挺好看的。”
他拇指蹭過我指甲邊緣,
“要那種透粉的底,配上暈染,很襯你的膚色。”
熨鬥呲出的水汽燙了我一下。
我一個哆嗦,抬頭看他。
“你什麼時候對美甲這麼了解了?”
1
空氣凝滯幾秒。
他眼底閃過慌亂,擠出個笑。
“我也是在網上刷到的。”
認識十五年,相戀十年。
我太了解他了。
撒謊的時候,他會別開目光,再露出一個生硬的笑。
接著,再轉移話題。
“我突然想到,樓下快遞還沒有取,我去一趟。”
他習慣性摸了摸我的頭,轉身出了家門。
連拖鞋都沒換。
他的手機就那麼放在沙發上。
我盯了幾秒鐘,輸入密碼,開了鎖。
在一起這麼久,這是我第一次看他手機。
裏麵什麼都沒有,幹幹淨淨。
我是他唯一的置頂,備注是:老婆大人。
列表裏的聊天記錄除了家人和共同朋友之外,隻剩下同事。
看到這裏,我應該鬆一口氣。
可胸口那塊石頭依舊壓著。
鬼使神差地,我點進了他通訊錄裏添加好友的列表。
三個月內,隻有一個人。
頭像是穿球服的歐文,那是陸時緒最喜歡的籃球運動員。
點進資料,是個女生,昵稱叫曉棠。
聊天記錄已經被刪了,開始的添加提示都不見。
我退出界麵,在搜索欄輸入她的昵稱。
又搜出了一個群聊,名叫酒鬼搭子。
群被陸時緒折疊了,聊天記錄都在。
群裏一共五個人,除了陸時緒和曉棠之外,還有陸時緒三個發小。
我都不知道,原來這三個月,陸時緒那些突然被通知加班的夜晚,是去酒吧喝酒了。
曉棠是酒吧的調酒師。
他們四個經常去她酒吧小酌一杯。
七月六號,發小順子發了一張照片。
曉棠依偎在陸時緒懷裏,喝得眼神迷離,摟著陸時緒胳膊笑著。
我一眼就看見那纖長的手指,法式杏仁甲。
【抓拍封神了!】
【老陸,要是沒林念,我一定撮合你和薛曉棠。】
陸時緒回複:
【沒有念念,我用得著你撮合麼?】
七月十五號,陸時緒發信息:
【昨晚我和曉棠的視頻千萬別亂發,那隻是個意外。】
順子:【放心吧兄弟。】
薛曉棠:【不就是喝醉之後親了一口嗎,不用放在心上。】
【你女朋友沒那麼小氣吧?】
接著便是一串表情包。
七月二十五日,順子發消息:
【什麼情況?棠總牛批,老陸脖子都讓你吸紫了!】
發小佳明:【老陸你完了,這要是被林念看見,她非掐死你!】
陸時緒:【這兩天沒回去,在曉棠這睡的。】
我才知道,那兩天他突然要出差,是怕被我發現脖子上的痕跡。
繼續往下翻,到了八月一號。
陸時緒和我求婚的日子。
當晚他留下我和朋友聚會,也是整夜沒回。
第二天到家,臉上竟掛了彩。
他說是發小喝醉和他打了一架。
原來根本不是。
順子:【老陸威猛,也是讓你英雄救美了!】
陸時緒:【那孫子敢調戲曉棠,我不把他手砍了就算便宜他了!】
薛曉棠:【昨晚謝謝啦,你以後結婚了,誰還能這麼保護我?】
陸時緒:【你是我的小姑娘,無論結不結婚,我都會保護你一輩子。】
心臟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攥著。
就要喘不過氣。
翻完聊天記錄,這段日子來,許多的困惑都有了答案。
陸時緒莫名頻繁的加班,衣服上沾的貓毛,還有網易雲更新的陌生歌單。
這一切的一切,都和薛曉棠有關。
我用了將近一分鐘,徹底接受了這個事實。
在我們即將進入婚姻的這一年裏,我的未婚夫,感情開了小差。
2
點擊支付賬單。
一周前,陸時緒在市中心一家美甲店,消費了九百塊。
美甲......終於對上了。
門外傳來一陣響動,我默默將手機放了回去。
他取回來的快遞裏,都是給我買的東西。
“這個,是你一直想吃的千層蛋糕。”
“這個是上次你看中的手機殼,三種不同的顏色,我都買了。”
“還有這個,你的Labubu盲盒,我在小程序搶到了。”
他拆出一堆東西,然後笑著看我。
他笑的時候,眼睛會彎成月牙,很好看。
“你對我真好。”
“你是我老婆,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啊。”
我靜靜看著他,心如刀割。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那家美甲店。
“麻煩幫我調一下這天的監控。”
畫麵裏,他和薛曉棠挽著手進來。
陸時緒的手上還拎著薛曉棠的藍色帆布包。
整整四個小時的美甲,陸時緒始終坐在沙發上陪著。
薛曉棠時不時回頭和他講話。
哪怕畫質模糊,依舊能看得出他臉上的寵溺。
做完了美甲,薛曉棠蹦蹦跳跳到陸時緒麵前,攤開手給他看。
陸時緒含著笑低頭,輕輕捏了捏她的指尖。
我靜靜看著,直到店員遞給我一張紙巾,我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我忙得腳不沾地,還犯了胃病。
通宵整夜加班後,還要忍著胃痛采購訂婚禮用的伴手禮和鮮花。
他告訴我項目出了問題,沒法陪我一起。
甚至還繪聲繪色跟我吐槽領導暴跳如雷的樣子。
原來都是騙我的啊。
這四小時,他一直都在美甲店陪著薛曉棠。
“他們之前來過嗎?”
店員支支吾吾道:“薛小姐是我們店的常客,平均每個月都來做兩次。”
“從上個月開始,都是這位先生陪她過來。”
我點了點頭。
“幫我做個她的同款吧,法式杏仁甲,透粉的底,加暈染。”
傍晚到家,陸時緒看見我新做的美甲,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好看嗎?”
我朝他擺了擺手。
他卻下意識退了兩步。
“按你上次說的款式做的,你不喜歡嗎?”
“好看......”
我定定看著他的眼睛:“你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他眼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竭力掩蓋的驚亂與慌張,還有猶豫,心虛。
最後,他還是搖了搖頭。
像以前一樣親昵地摟住我的肩膀。
“念念,早點休息吧,明天是我們的大日子。”
“我突然想起,夏筠找我有些事,我要去她家一趟。”
他眉頭微蹙。
“你這閨蜜真不靠譜,怎麼不早說?都十點多了,我送你吧。”
我搖了搖頭,抽回手,轉身離開了家。
或許是想讓自己死心個痛快。
我還是去了薛曉棠的酒吧——尋覓。
3
曖昧昏黃的燈光,放著慵懶的輕音樂。
我一眼就看見了吧台裏正在調酒的女孩。
她畫著精致的妝,一頭張揚的粉色頭發,低頭往杯壁塞一片檸檬。
我一直以為,陸時緒不可能喜歡這樣張揚出跳的女孩。
他總說最喜歡我乖乖的樣子,溫柔,善解人意,像解語花。
走到吧台前,我輕輕道:
“麻煩給我一杯長島冰茶。”
薛曉棠看了我一眼,露出個淺淺的笑,帶著落寞。
“好,姐姐你等一下。”
“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這麼明顯嗎?”她蹭了蹭眼角,“明天我喜歡的男人就訂婚了。”
“你沒有挽留他嗎?”
她搖頭,滿臉的倔強。
“我有什麼資格挽留?我們的感情本就是錯的。”
我接過她遞來的酒,顫著嗓子道:“再幫我做一杯吧,請你喝的。”
或許是心中的苦悶無處宣泄。
隻用了一杯酒,她就把我當作樹洞。
將她和陸時緒那點事,對我說了個幹幹淨淨。
“我知道他有女朋友,可還是愛上了他。”
“我笨拙地引誘、示好,他懂,卻從沒拒絕過。”
“趁著酒勁,我親了他,我們好像都在等那一刻,他把我摁在洗手間的隔板上......那是我們第一次。”
“清醒之後,他說不能對不起未婚妻,可他還是在我說一個人害怕的時候過來找我了。”
“我知道他早就不愛他女朋友了,那個三十歲的老女人,天天一副老氣橫秋的打扮,妝都不會化,他竟然能忍那麼多年。”
“他說他要訂婚了,我哭了好久,他就一直把我抱在懷裏哄,等我睡著了,他就走了。”
“我八成是瘋了,竟然找去了他的婚房,他也說我瘋了,我們在他和未婚妻的臥室裏滾在了一起,套都沒戴。”
“那一次,我連藥都沒吃,我就想著,如果我能懷了寶寶,他是不是就會和我在一起了?”
“他抱著我的時候,真的能感覺到他愛我,如果是我先遇到他的,他怎麼可能會選擇那個老女人呢?”
她說到眼眶通紅,朝我不好意思笑了笑。
“姐姐,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那一刻,我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塊。
被背叛的痛和被侮辱的痛,交雜在了一塊。
痛到了極致,好像就隻剩下麻木。
鈴聲響起,她掏出手機一看,淚中又帶了笑。
“姐姐你看,我就說他放不下我。”
她開了免提。
陸時緒的聲音幽幽傳來。
“寶,在酒吧嗎?我去找你好不好?”
“你明天就要訂婚了——”
“我已經在酒吧門口了,最後一次,我想再抱抱你。”
陸時緒進門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
站在街角,我正好看見薛曉棠飛撲向他的畫麵。
那吻激烈又纏綿。
我捂著胸口,什麼都沒有做,轉身離開了。
4
回到我們的婚房,手機嗡嗡震動兩聲,我收到陸時緒的消息。
【念念,和夏筠別聊得太晚,明早我準時去接你。】
【愛你。】
再看見愛這個字,我隻覺得惡心。
一個字都沒回,我將他刪除拉黑。
打開冰箱,裏麵整整齊齊擺著一排果酒。
和薛曉棠酒吧冰箱裏的一模一樣。
我喝了整整兩瓶。
酒精上頭後,我終於不再忍了。
所有的家具被我通通砸毀。
我翻箱倒櫃,找出承載我們回憶的相冊,還有大學時和他寫的幾百封信。
這些東西,我一直當做寶貝來著。
現在看看,真是廉價。
我把它們撕個粉碎,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看著眼前一片狼藉,我離開了這個滿是謊言的地方。
剛出家門,夏筠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她略帶調侃:“念念,你家那位剛才給我來電話了,問我們在不在一起?”
“你去哪了?怎麼還拿我做擋箭牌?”
我再忍不住,痛哭出聲。
“夏夏,我能去找你嗎?”
“你怎麼了?”
“這個婚,我不想訂了。”
“我要和陸時緒分手。”
得知前因後果的夏筠反應比我還要激烈。
“這個混蛋!竟然敢找小三!”
那時的我已經平靜,甚至慶幸,自己發現得還不算晚。
如果真跟他結了婚,再讓我知道這一切。
我都不敢想,當時的我該會有多狼狽。
那一晚,我和夏筠聊了許多。
情緒逐漸平穩。
失去的痛苦之後,便是被背叛的憤怒。
我沒有通知任何人取消訂婚禮,而是默默關上了手機。
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
再開機的時候,電話已經被打爆。
敲門聲此起彼伏。
薛曉棠摘掉耳塞,苦著臉對我說:“他們已經連續敲了一個小時了,我真怕隔壁鄰居報警。”
我淡定進洗手間洗漱一番,才慢吞吞開了門。
陸時緒見到我後,臉上盡是惱怒。
“林念,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是我們的訂婚儀式!你在這時候跟我玩消失?”
他抓住我的手腕就往外拽。
“婚房也被你弄得亂七八糟,你到底在作什麼啊?”
“現在馬上跟我過去!親戚朋友都在等著呢!”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
“這個婚,我不訂了。”
“......林念,你是不是瘋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轉身回客廳。
掏出指甲刀,將手上的美甲一隻隻剪掉。
剛剛還氣勢洶洶的陸時緒,身子突然一凜。
瞳孔震顫,像被點了穴一般,愣愣站在原地。
“陸時緒,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如果你提前跟我坦白的話,我會和你和平分手,提前取消訂婚禮,至少不會鬧得那麼難看。”
“可你還在把我當傻子,那我,也沒必要再給你留麵子了。”
“尋覓酒吧,昨天你喝得開心麼?”
陸時緒徹底慌了,他半跪在我麵前,握著我的手。
“念念,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
所有積壓的委屈和怒火在那瞬間頃刻爆發。
我用盡全力甩了他一個巴掌,又接著一個。
尖銳的指甲在他臉上留下道道血痕。
襯衫扣子也被扯爛,我像一個瘋子似的,在他身上宣泄著情緒。
從頭到尾,他沒有躲,也沒有說一個字。
直到手腕發麻,掌心生出刺痛,我才終於停手。
我喘著粗氣,死死盯著他的眼睛。
周圍如死一般寂靜。
半晌,他握住了我的胳膊,顫抖著道:“念念,你消氣了嗎?”
“十五年了,隻有這一次,我隻放縱了這一次。”
“......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沒有說話,眼神空洞,無聲掉著淚。
“念念,你不能放棄我,不能不要我。”
“你不知道嗎?我已經愛你愛到了骨子裏。”
刻骨的情話就像已經餿掉的蛋糕。
真惡心。
“你是我的命啊,你離開了我,要我怎麼活?”
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回道:
“那你就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