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豬肉鋪裏翩翩起舞的視頻被有心之人拍下上傳到了網絡上。

一時間我火爆全網，還獲得了去北京表演的機會。

男人鬧到電視台去，說我的爸媽搶了他的女兒。

可明明在我五歲時，是他聯合村裏的人把我和爸媽趕出了村子。

深山裏，一個常住人口隻有400人的小村落，卻有一個非常奇怪的景象。

村口的豬肉鋪到處是碎肉渣子，地麵黑的泛油光，空氣裏是生肉的腥臭。

深黃泛紅的燈光裏，竟然有一個小女孩兒在翩翩起舞。

來買豬肉的人卻都習以為常。

「要幾斤豬肉？」

「給我割15塊錢的後座，你家小紅又在跳舞啦，跳的真好。」

我被誇的有些害羞，停下了剛抬起來的手臂。

李奶奶向我媽打趣。

「這舞蹈家還害羞，最近又學什麼新招了？」

我媽利落地割著豬肉，朝我笑笑。

「紅紅，給李奶奶看看你新練的扳腿。」

我點點頭，二話沒說用雙手抱住右邊小腿，一下子就把腳板到了腦瓜頂上，甚至還要超過180度。

這把李奶奶給嚇了一跳。

「誒喲我的乖乖，這腿不疼啊，快放下來放下來。」

見我放下來，李奶奶才順順氣，然後一臉驚豔的誇我媽。

「你這紅紅可是個跳舞的好料子啊，以後說不定還能跳出我們這村子呢。」

我媽隻當是開玩笑。

「李嬸還是會說話，你們這村子能接受我們，就已經是燒了高香了，紅紅也就是個興趣愛好，她喜歡，我們肯定就支持她。」

我媽說的卻是實話，我們是前幾年才搬到這個村子的。

我們本來在趙頭村，那個村子比這個村子大兩倍，但我們被趕出來了。

理由是村長說我爸媽是想換走他女兒的騙子。

2

我確實是村長趙健的女兒，這是村裏產婆死之前跟我媽說的。

她說那時候我媽跟趙健的老婆翠萍一起臨產，為了方便接生就把兩個產婦放到了一個屋子，兩個娃差不多時候出生，她還沒來得及把娃抱出門，趙健就著急忙慌地衝進了產房。

趙健問也沒問哪個是自己的娃，隻看我個頭小，就抱走了另一個。

趙健是村長，在村裏權力大，產婆根本不敢說話，這件事壓在產婆心裏幾年，她實在是過意不去，到死之前才叫人喊來了我媽，想著不能把這事帶進墳裏，死了還要心裏有愧。

我爸媽都隻是村裏種地的老實人，猶豫了很久才決定帶我去村長家換回孩子。

他們也舍不得我，隻是現在我才五歲，以後萬一到了十幾歲二十幾歲，就更舍不得換了。

隻不過到了村長家，村長一聽我爸媽是來換孩子的，立馬發了狠。

他連著村裏的廣播，讓村裏的人都來村委會看看，看看我爸媽這兩個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換走人家閨女的人販子。

沒一會兒，村裏的老老少少都趕來看熱鬧。

翠萍也領著趙花走出了門。

說實話，趙花長得又白又胖，那五官明明就跟我媽長得一樣，而我又黑又瘦，跟趙健倒是有點像。

我倆一看就是被抱錯了的。

但是趙健睜眼說瞎話，村裏是不喜歡瘦娃的，太瘦就沒力氣，幫不上家裏的忙，女娃呢太瘦了找婆家都不好找，看著不好生娃。

趙健鼓動著村民。

「你們看這倆人，我把我小花養這麼大，養的又白又好，他倆這時候想著來換娃了。我看就是想用這黑瘦猴子換個白嫩姑娘好養著賣彩禮。」

趙健指著我說，眉毛快飛到天上去了，把我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我媽摟著我氣得要死。

「你咋當著娃的麵說這種話，你還是不是個東西了。」

「鄉親們評評理，這娃一看就知道誰是誰家的，你咋還睜眼說瞎話呢。」

但我媽的話沒一個人附和。

村長是管收糧食的，鎮上收糧食的來，誰跟村長關係好，村長就在收糧食的麵前說幾句好話，那家的糧食被收的就多些。

要是跟村長關係不好，村長在收糧食的人麵前說你們糧食不行，那人家都不來看，自然就掙不上錢了。

所以，村裏的人沒人想得罪村長。

眼看著人都沉默著，村長底氣就足了。

「我看你們這兩個人就是騙子，騙子哪有資格待在我們村裏，你們趁早的搬走。」

我爸一聽就炸了。

「你憑什麼讓我們搬走，我們幾代人都是這村裏的人，村子建設，我們老祖還出了力的。」

村長不理我爸，隻說了一句：

「村裏的地也有限，你們搬走了，你們那地，就能給村裏的人多分點兒了，反正我們趙頭村不要騙子。」

這話一說，本來沉默的村民也不沉默了，你一言我一語的勸我爸媽搬走。

「你們這圖啥，村長得罪了以後也不好過，還不如就搬走算了。」

「對啊，你看你們這娃以後在村裏也遭背後說道，搬個新地方好生活。」

我爸媽是老實人，他們說不過這些無賴，也怕我真的被這些人背後說道。

隻能在村長的驅趕下，憤怒的離開了村子。

沒了田沒了地，我爸媽帶著我走了好幾個村子都不接納，人家村裏根本不接外來姓。

直到走到我們現在住的村子，村民們給我們一家找了村口的一間廢房子。

村長伯伯拉著我爸的手。

「你們也不容易，這間房子就是之前外麵來的一家住的，他們發了財現在出國去了，你們在這住下吧，收拾收拾也是個遮風擋雨的地兒。」

這個村子小，都是些伯伯嬸嬸爺爺奶奶，沒什麼年輕人，但我覺得這個村子的人情味濃多了。

村裏的叔伯帶著我爸去跑大貨車，我媽跟著嬸子們去編竹簍，我也很快和村子裏的留守小孩兒們打成了一片，本來日子已經慢慢在變好了，但我爸突然出了事。

3

那天我在我媽編竹簍的地方跟朋友們玩，突然村長伯伯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大玲，趕緊上鎮上的醫院去，車翻了，四叔跟成華都傷了。」

我媽驚的立馬丟下了編了一半的竹筐，一把抓起我就往醫院裏去。

我爸的腿傷了，車翻的時候，他左腿卡在變形的副駕裏，左腿不能走路了。

我爸這一傷，我和我媽瞬間就感覺天塌了。

那幾天，我家沒一個人說話，我媽整天也沒去編竹簍了，就在醫院和家裏往返。

我也忘了是哪天，我媽突然臉上有了笑。

她跟我爸說要在村頭開個豬肉鋪子。

這個村子小，沒人開豬肉鋪子，買豬肉得等每個周一去趕隔壁鎮子的大集。

我爸心疼我媽太辛苦，他怪自己的腿傷了。

但我媽動作很快，她這幾天就在張羅這事。

一開始，半頭豬就100斤，我媽連半扇豬都抬不起，我媽扛著豬，我就在下麵幫忙托著。

那幾天，我爸看著我媽青紫的肩頭流了好多淚。

過了幾個月，我媽的手也熟了，割肉割的也利落，我爸的腿也養的差不多了，雖然不能幹重活，但幫我媽割個肉，裝個袋子，收個錢還是能幹的。

過了兩年家裏攢了點錢，我媽給咱家買了第一個智能手機。

我在手機上刷到的第一條舞蹈視頻就是楊麗萍老師的孔雀舞。

城市大舞台的舞美還有精致華麗的服裝以及舞者優雅的舞姿都讓我很向往。

我開始不樂意出門了，村裏的小孩兒來叫我出去玩，我說我頭疼。

我整天抱著手機看舞蹈視頻，家裏沒人的時候就悄悄跟著學。

扳腿下腰劈叉，我好像學的還挺快。

終於我躲在家裏悄悄玩手機的事被爸媽發現了。

那些小孩兒叫不出來我，就去我媽的豬肉鋪告狀，說我裝頭疼不跟他們玩。

我媽擔心我是真頭疼，放下豬肉鋪就趕回來看我，結果看見我蹲在地上看手機看的津津有味，她瞬間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就把我從地上拎起來，我媽割了兩年兒豬，力氣大得很了。

「你在幹嘛，我說你天天也不去豬肉鋪幫忙了，原來是躲在家裏玩手機。」

我怕我媽打我，她那一巴掌能把我的屁股打的一個星期坐不了椅子。

「我想學跳舞，我在看跳舞視頻。」

我媽這才看見手機上的舞蹈視頻，她把我放下。

「你跳個我看，我看你天天在學些什麼東西。」

我戰戰兢兢地開始跳，把我最近學的動作全跳給我媽看。

我媽之前是種地的，現在是割豬肉的，她不懂什麼跳舞，但她看的出來我跳的不賴。

我害怕著跳完，然後自覺地跪在我媽麵前，等我媽處罰我。

但我媽非但沒罵我，還高興得很。

「好好好，我們紅紅跳舞跳的真好，你喜歡跳舞，媽就支持你。」

村裏沒有學跳舞的地方，我媽就在手機上給我找了好多跳舞的視頻讓我跟著學。

我現在不用躲著她們了，所以我就去豬肉鋪跳。

豬肉鋪忙起來了，我就幫忙。

不忙的時候，我就在鋪子裏麵學跳舞。

我向往有天能站上大舞台，能見到楊麗萍老師。

但我知道，深山裏的孩子幾乎沒辦法走出去。

但我還是憑著熱愛，每天回到家，爸媽在前麵割豬肉，我就在後麵跳舞。

就這樣，我堅持了一年。

我以為我一輩子就隻能當一個豬肉鋪裏的舞者，但有時候機會來了，擋也擋不住。

4

每年村子裏最熱鬧的時候就是過年。

過年的前幾天，村子裏隔一會兒就要開回來一輛車，平日裏空蕩蕩的一間間平房，這會兒都變得擁擠起來，去外麵打工的上學的都回村裏過年了。

過年的豬肉鋪是最忙的，不僅要忙鋪子裏的生意，還要上門去幫養了豬的村民殺豬。

忙了一個大白天，好不容易到了下午才有點空閑，我趕緊打開了手機開始練習。

「誒，跳的真好，你是學了跳舞嗎？」

我停下搖搖頭，我爸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們就是在村子裏的人，這也沒地方學，她就是自己喜歡，天天我們不忙的時候就在鋪子裏自己學著跳跳。」

問我的那個阿姨驚訝的看著我，然後拿出了手機。

「小妹妹你接著跳，阿姨錄個視頻回去給我姑娘看看。我姑娘在城裏花幾千學跳舞，還沒你自學跳出來的好呢。」

我害羞的往我爸身後躲，我爸拍拍我，讓我給阿姨展示展示。

我覺得我跳的不怎麼好，所以我沒什麼自信在除了我爸媽以外的人麵前展示。

但我爸用眼神鼓勵我，我隻能硬著頭皮跳。

我跳了一段一直練習的孔雀舞，我看見那個阿姨驚歎的表情，和我爸驕傲的眼神。

我越跳越自信，等我跳完，阿姨和我爸齊齊給我鼓起了掌。

那阿姨收起手機，認真的跟我說。

「你跳的真好，比城裏好多學跳舞的都跳的好，你堅持下去，肯定能成為厲害的舞蹈家。」

阿姨說完就買了點豬肉離開了。

我和爸爸都很感激這個阿姨鼓勵我，但對於她說的話我倆都沒放在心上。

直到過了兩天，那個阿姨又來了，還帶來了一個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