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蘇葉亭早早起身。
流產和大病讓她氣色極差,她對著鏡子仔細化了妝,試圖遮掩病容,鏡中人依舊眉眼倦怠,了無生氣。
她換上一條洗得有些發白的碎花舊裙。那是大學初見顧銘宴時穿過的裙子。
指尖撫過柔軟的布料,蘇葉亭嘴角泛起一絲極淡、極苦澀的笑意。
她來到大學旁那家熟悉的餐廳,等了許久,顧銘宴才匆匆趕來,額角帶著薄汗。
“抱歉,路上堵車,不是有意遲到。”他氣息微喘地解釋。
蘇葉亭心中苦澀蔓延。他總說不是有意,可若心誌堅定,誰能擾他?但她已不在意這些。她遞過菜單:“點菜吧。”
“你點就好,我都行。”顧銘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審視。
蘇葉亭收回手,平靜地對服務員報了幾道菜名,都是他曾經愛吃的。
“還記得這裏嗎?”她抬眸看他。
顧銘宴環顧四周,想了想,點頭:“記得,你第一次請我吃飯的地方?”
見他記得,蘇葉亭心中微瀾,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她緩緩回憶,聲音帶著遙遠的溫柔:“大學初見,我被籃球砸暈,是你背我去醫務室。我當時還傻傻以為是你砸的,後來才知道,你隻是個路過的熱心人。”
顧銘宴似乎不解她為何突然憶舊。口袋裏的手機不停震動,屏幕亮起又暗下,是李樂瑤的消息。
他一邊心不在焉地回複,一邊敷衍著蘇葉亭的回憶。桌上,那些他曾讚不絕口的菜肴,他一筷未動。
見他心思早已飛遠,蘇葉亭心頭發酸,低下頭默默吃著麵前索然無味的食物,不再言語。
顧銘宴似有急事,沒吃幾口便問:“接下來去哪?”
蘇葉亭其實也毫無胃口,但他不會留意。見他急切,蘇葉亭淡淡道:“去學校走走吧。”
顧銘宴眉頭微蹙,似乎覺得與青春校園格格不入,但蘇葉亭已起身離座,他隻得跟上。
大學翻新了許多,舊跡難尋。正是上課時間,路上行人寥寥。微風吹拂樹葉,發出沙沙聲響,兩人沉默地走在林蔭道上。
顧銘宴雙手插兜,顯得有些局促不安。蘇葉亭卻步履安然,仿佛在丈量著過往的時光。
她在一棵樹前駐足,指尖輕輕撫過粗糙的樹皮,眼中泛起難以抑製的淚光:“這棵櫻花樹還在。”
櫻花樹依舊挺立在宿舍樓後,未到花期,隻有綠葉掩映於眾木之中,並不起眼。
蘇葉亭卻一眼認出。顧銘宴曾在此處,緊張得手心冒汗,向她笨拙表白。
那時的他滿心滿眼隻有她,聲音帶著少年的青澀和鄭重:“我喜歡你,會用一生守護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蘇葉亭笑著吻上他的臉頰,他怯生生地回抱,像擁住了全世界。
此刻的顧銘宴隻匆匆瞥了一眼那棵樹,含糊應聲:“嗯。”又低頭專注於手機屏幕。
年少青澀的愛戀恍如隔世。蘇葉亭覺得那已是上輩子的事了。那些朝夕相伴、以為能走到白頭的歲月,終究隻剩她一人在風中歎息。
蘇葉亭瞥見他手機屏幕上李樂瑤不斷跳出的頭像,苦笑問道,聲音輕得像歎息:“不是說好今天陪我嗎?”
“什麼?”顧銘宴抬頭,見她眼眶泛紅,迅速收起手機,拉起她的手,語氣帶著刻意的溫柔:“不看了,專心陪你走走。”
蘇葉亭莫名想哭。
兩人牽著手走在寂靜的校園小徑,仿佛回到了從前。然而,這份虛假的寧靜被一聲高喊打破:
“顧少爺!”
顧銘宴的司機氣喘籲籲地跑來:“李小姐在家摔了一跤,腿被碎玻璃劃傷,流了好多血!請您快回去看看!她打您電話不通,急得直哭,讓我務必找到您!”
顧銘宴立刻甩開蘇葉亭的手,掏出手機查看。
他臉上瞬間布滿焦急,轉身就要走,離開前又看了蘇葉亭一眼。
蘇葉亭靜立在路旁梧桐樹下,不哭不笑,隻是靜靜望著他,目光空茫,仿佛穿透他望向了某個早已逝去的虛影。
顧銘宴心頭莫名一悸,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他——眼前的蘇葉亭,仿佛隨時會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風裏。
他猶豫了一瞬,是否該回去與李樂瑤徹底了斷。但手機再次瘋狂震動起來,隻瞥一眼屏幕上的信息,他便瞳孔驟縮。
李樂瑤受傷了,他必須立刻趕回。
“葉亭,下次再來,我一定陪你走完。”顧銘宴邊大步流星地離開,邊回頭喊了一句。
他未等回應,篤定她永遠會等在原地。
蘇葉亭安靜地看著他遠去的、毫不留戀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徹底消失在轉角。
一陣冷風吹過,卷起幾片枯黃的落葉。她輕輕低語,聲音消散在風中:
“沒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