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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做哭喪女的第一天,假扮成神醫的永安侯世子沈澈,對我一見鐘情。

一年後,他三書六禮娶我為妻,我卻在出嫁當日,被他的未婚妻拆了花轎,扒了嫁衣。

所有人罵我低賤晦氣,配不上侯府世子。

沈澈覺得丟臉袖手旁觀,任由我衣衫不整、受盡羞辱。

侯府扣押了我的嫁妝,大發慈悲允我做沈澈的通房。

沈澈逼我以心頭血也為藥引,為他的未婚妻做美容養顏丸。

沈澈拿著刀,看我如草芥:“喬兒,我知道他們在故意為難你,可隻有你受點苦,才能永遠留在我身邊。”

我徹底死心,當空放出一支求救信號。

不久,女帝的鳳凰騎兵將侯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女帝最狠毒的鷹犬跪在我腳下,眉目陰鷙:“公主現在相信,外麵都是豺狼了吧?”

1

“喬兒,母親讓你先去給婉吟道歉,嗑足九九八十一個響頭,再回來取心頭血。”

沈澈握緊我的手,眉眼疏冷:“別怕,我會陪你一起去,楊家絕不敢對你下手。”

我抽回手,看了眼屋外刀鋒出鞘的護衛,冷笑道:“你知道我的價位,五兩銀子哭靈一場,楊小姐是你的未婚妻,得加錢。”

沈澈瞬間變臉:“你在咒婉吟死?”

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毒婦。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最窮的時候為了吃飯去跪死人,可我憑什麼跪她?”

“她是妻,你是妾,你本就該跪她!”

婚書上寫:馬喬兒與沈清池結為夫妻,一生一世恩愛不疑。

我不是妾!

想反駁,卻突然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他不是神醫沈清池,他是永安侯府世子沈澈。

我也不是哭靈女馬喬兒。

我是三公主淩天驕。

婚書,作不得數......

“喬兒,為了我,忍一忍。”

沈澈一揮手,門口的護衛瞬間衝進來,按住我的手腳,給我灌了一碗藥。

軟骨散。

我哭靈時被瘋子襲擊,沈澈一碗藥灌下去,瘋子筋骨酥軟,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那時候,他抱著我心疼極了:“喬兒,我會永遠保護你。誰敢碰你一根頭發,我要他的命!”

我被沈澈丟在楊小姐的閨房外,額頭嗑在花台上,粗糲的磚石拚命往我的皮肉裏擠。

我動不了。

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塊皮肉被磨穿、磨爛。

花圃的縫隙裏,沈澈扶著楊婉吟,姿態親密。

可花轎被拆、喜服被撕的當晚,沈澈信誓旦旦地告訴我,他不愛楊婉吟。

不該信的。

楊婉吟偎依在沈澈懷裏,聲音細弱:“我可以說服自己不介意那個哭喪女,你呢?你能不能問一問自己的心?”

楊婉吟素白的柔荑戳著沈澈的胸口,半是嗔怪,半是勾引:“你逃避的究竟是我,還是這門強行塞給你的婚事?你曾因我一句戲言,數九寒天折梅相送;也曾因外人說了我一句閑話,便暗中讓那人半個月下不來床。我不信你對我無情。”

我心裏堵得慌。

雪天折梅,盛夏采荷,晚秋題葉,早春鳶飛,還有那細致無聲的絕對維護,都是我無法忘懷的美好。

可在遇見我之前,他早就為別人做過了。

沈澈呼吸一滯,許久才從低啞的嗓子裏擠出一句肺腑之言。

“順從婚約,等同於背叛我曾經發過的誓,你說呢?”

我霎時如遭雷擊。

沈澈特意找了一個與侯門格格不入的哭喪女,僅僅是為了和爹娘賭氣。

“那她呢?你是真的喜歡,還是一時新鮮?她雖低賤,貌卻不俗,所以才有許多主家請她去哭喪。麵上是孝子賢孫,暗地裏不知對哭喪女存了多少齷齪心思,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沒被得手過。”

沈澈眼眸一沉,推開楊婉吟,嗓音發冷:“你們讓她來磕頭,不就是想毀她的容貌?我已經毀了,你別再折辱她。”

血流到了眼睛裏,刺地我渾身疼。

我磕到額頭,是沈澈故意的......

2

沈澈用最好的藥給我敷傷口,可皮肉都爛了,必然要留疤。

“以後把左邊頭發放下來一點,就看不到疤了。”

沈澈的聲音很輕,像他以千盞蓮燈邀我月下遊湖,為我挽髻梳頭時的曖昧呢喃。

我望著他愧疚的眼眸,最後給他一次機會:“跟我一起離開京城,去朔方投奔二公主。”

我的嫁妝裏有一把禦造的短刀,沈澈認出來以後,我謊稱自己曾是二公主的宮女,恰逢女帝大赦天下,得二公主賜刀歸家。

沈澈包紮的手一頓,眼神變冷:“大公主和二公主為了東宮之位勢如水火,你要讓侯府也陷入黨爭?馬喬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永安侯世子?你接近我是為了替二公主拉攏侯府?”

他鬆了手,白色的紗布每落下一層,就把我和沈澈之間搖搖欲墜的信任斬落一分。

最終留在我掌心的,隻有一片慘烈的血色。

沈澈第一次對我露出警惕戒備的眼神。

仿佛我是陷他全家於不忠不義的惡人。

而我,徹底死心。

永安侯夫人派了嬤嬤來催促沈澈取血,說藥快熬好了,必得配上新鮮的心頭血,再用人參鹿茸粉和勻,才能做得古書上的《人血養容丸》。

我想要正式入侯府,成為沈澈的妾,還需討好楊小姐。

“世子真要取我的血?”

以前,我親昵地喚他“清池”,偶爾也喊過“沈郎”,沈澈頭回聽見我喊他“世子”,眼神發顫。

沈澈失望至極:“你果真是二公主的狗!”

我冷笑:“我若死,侯府必亡!世子可得好生掂量。”

“二公主會在意你的死活?你信不信,隻要我答應效忠,哪怕死一百個你,二公主也不會多問!你在那些人眼裏,隻是一顆隨時可以舍棄、犧牲的棋子!”

“你不也輕易犧牲我、舍棄我?”

沈澈啞然。

屋裏安靜地可怕。

我故意做出“認命”的表情,收殮了滿身的鋒芒和怨懟,絕望地看著他,淒然一笑:“既然我注定要死,我一定要死在二公主賜的短刀下,你願意成全我嗎,沈郎?”

短刀裏藏了一支信號彈,不出半個時辰,就會有人來救我。

沈澈眼眶微濕,嗓音低啞而堅決:“我不會讓你死!”

他轉身要走,我急忙抓住他,近乎哀求:“不給我刀,我現在就死。”

嫁妝被侯府扣押了,我不知道藏在哪兒。

我身上藥效還沒過,沈澈無須擔心我提刀傷人。

他沉默了半晌,推開了我。

我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手掌蹭破了皮。

沈澈看不見。

隻是離開時吩咐護衛,不許任何人進來,取血一事,必須他親自動手。

一個時辰後,沈澈回來了。

我的刀就掛在他的腰上。

他在我心臟處開一個口做偽裝,再用鴿子血瞞天過海。

“喬兒,我不怪你刻意接近,但從今以後,不可以對我說謊。”

沈澈往我嘴裏塞了一顆藥丸,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吞下去後才鬆了一口氣。

“這是我自己研製的毒藥。”

“放心,隻要你留在我身邊,按時服用解藥,我會保你一生無憂。”

我抬起手,攀上了他的腰。

他不安的眼眸漸漸平靜,露出淺淡的笑意。

我卻按住了刀柄上的機關。

3

沒力氣,按不動。

軟骨散的藥效是兩個時辰,我看了眼窗外的陽光,最晚天黑之前,我就能發出信號。

期間,我扮演者被主子辜負的奴婢,和被迫認命做妾的絕望怨婦。

沈澈一直陪在我身邊,侯夫人遣奴婢來叫過幾次,他都沒去。

身體漸漸恢複力氣,我帶著刀一步步挪到窗邊,看著血色晚霞。

突然,老嬤嬤慌張奔來:“世子,楊小姐服用‘養容丸’吐血了!”

問完細節,沈澈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手指上。

手掌破了皮,紅腫結著薄薄的血痂,沈澈粗暴地抓過聞了聞,瞬間怒上心頭。

滾燙的茶水直接淋在了我的傷口上,我疼得冷汗淋漓。

“我教你藥物相生相克,是怕你誤食中毒,你偷偷拿我的香囊害人,有沒有想過那是一條人命!”

“她想要我的命,我以牙還牙有何不可?”

啪!

沈澈第一次扇我巴掌,沒有半點遲疑:“你的命還在,她卻要被你害死了!”

老嬤嬤小心翼翼請示:“楊家問責,老奴該怎麼回?”

沈澈冷冷道:“煎藥的丫鬟放錯了藥材,打死了送去楊家。”

老嬤嬤很失望,她和侯夫人都希望我早點死。

沈澈捏著我的下巴,恨鐵不成鋼:“那丫鬟才14歲,她是替你死的。”

毒藥發作了,我抓著他的衣袖,疼到眼暈:“送我去楊家......不關她的事......”

沈澈一根根掰開我的手指,嗓音冰涼:“心疼她?喬兒,若是沒有我,你也不過和她一樣,卑微低賤,隨時可以被推出去頂罪。”

他把解藥丟給護衛,吩咐半個時辰後再給我。

我疼得滿地打滾,沈澈走得頭也不回。

我揣著短刀爬出門,護衛一腳碾在我後心窩。胸前的傷口裂開,沁出溫熱的血。

藥圃裏種了草烏,可鎮痛,有劇毒。

護衛雖瞧不起我,卻也怕我死了,無法向沈澈交代,連忙來摳我嘴裏的草烏根塊。

我早就把汁液吐在了刀刃上。

兩刀,護衛見血,毒性發作地比我生嚼還要快,不久便渾身抽搐暈了過去。

而我終於暫時止住了疼痛,用力按下機關。

咻!

一團猩紅的焰火在紫雲下炸開,像二姐姐講過的故事裏,惡魔的眼睛。

我爬到池塘邊大口大口地喝水催吐。

眩暈感不再繼續加深以後,才從護衛那兒拿到解藥。

我跌跌撞撞爬起來,往後廚的方向去。

無論如何,我得保住煎藥的丫鬟。

後廚,沈澈往丫鬟要穴紮了幾根銀針,要她假死。

老嬤嬤讚道:“世子仁厚,待楊家見了屍體消了氣,老奴就把她遠遠地送走,絕不讓任何人發覺。”

沈澈洗了手,嗓音冷淡:“喬兒太要強,必得背上人命,才懂得過剛易折的道理。”

老嬤嬤見沈澈還不打算出門,便委婉提醒楊家那邊催得緊,希望沈澈盡快去看楊婉吟。

“不著急。”

“怎麼不著急?楊小姐都吐兩次血了,您不是為此特意罰那位多疼一個時辰嗎?”

“些許香料隻會讓人嘔吐,她根本沒吐血,隻是覺得委屈,希望我去哄。你把喬兒的慘狀悄悄告訴她,她心裏會好受些。我就不去了,喬兒那邊我得親自去守著,否則還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

沈澈一轉身,便看見了我。

臉色瞬變。

4

沈澈看見了我滿身的狼狽,也看見了刀刃上泛黑的血痕。

他習慣性先發製人:“你用草烏殺人了?你什麼時候學會了草菅人命?”

我走過去,用他的衣裳擦幹淨了刀,涼涼道:“世子可知,遇見你之前,冒犯我者,死!”

沈澈譏諷:“不過是仗著二公主的勢,狐假虎威。二公主遠在朔方,你隻能借我的勢,所以喬兒,不要以為殺了兩個人就能走出去,我要留你,你便連後廚那道門檻都跨不過。”

沈澈話音剛落,門房倉皇來報:“世子,不好了,烏月國質子帶著羽林軍,把侯府給圍了!”

侯夫人也跟著找到了後廚來,焦急萬分:“你父親一大早被叫進宮,到現在也沒有回來,如今外麵全是羽林軍,隻怕是那陰毒狠辣的質子拿了咱們家的錯處,帶了聖旨要抄家。你速去向楊家求救,楊尚書是新皇夫嫡親的大伯,必定能救侯府!”

沈澈顧不上我,急忙往後門去。

不久又折了回來。

侯府早已圍得水泄不通,誰都出不去。

“喬兒,你認得烏月國質子吧?”

“頗有交情。”

質子八歲入京,在宮裏住了十年。

沈澈吩咐:“你去打聽打聽,不管是要錢還是要別的好處,隻要能保住侯府,都可以商量。”

“可以,但我要侯夫人當眾脫下華服。”

出嫁那日,楊婉吟便是在侯夫人的支持下,命人撕碎了我的嫁衣,眾目睽睽之下罵我淫蕩下賤。

還鼓動圍觀的百姓一起羞辱我。

沈澈霎時怒上心頭,抬手便要打我,可我已恢複力氣,敏捷的躲開了。

老嬤嬤小聲解釋我的來曆,侯夫人得知我曾是宮女,深得二公主信任後壓下怒火,決定以大局為重,施舍道:“你若能解侯府之危,我讓你做澈兒的貴妾。”

我冷笑著:“哪怕是沈澈的正妻,我也不稀罕,我隻想看你脫衣服。你可以不答應,但憑我和質子的舊交,侯府若有三分罪,我能添作七分。夫人也別幻想殺我滅口,我若死,二公主正好有理由端了侯府。誰讓你們左右騎牆,害二公主分不清敵我呢?”

侯夫人滿臉羞憤,仿佛遭受了奇恥大辱。

沈澈也怨我斤斤計較、不敬長輩。

門房急稟:質子拆了侯府的大門,強闖進來了。

侯夫人絕望地閉了閉眼,咬著牙顫抖解衣,卻被沈澈按住了手。

他是孝子,不允許任何人羞辱他的母親。

我被撕嫁衣的時候,他卻不曾如此維護。

那時候,我便該看清的......

沈澈的眼裏再沒有半點愛意,更無一絲愧疚,反倒露著輕蔑:“你曾為了一碗飯,自甘下賤去做哭靈女,便以為別人也像你一樣,毫無底線?不要用你狹隘的思想,去揣度高門貴族的氣節,沈家寧死不屈!你的毒還沒解,我死,你也得死!”

最後一句,是威脅。

門房又來回稟:質子帶著全副公主儀仗進府了。

侯夫人霎時從恐懼中抽離,眼神變亮:“我知道了,侯爺被叫進宮,是為了三公主的婚事。

當年三公主拒絕與質子聯姻,陛下氣得罰她去道觀苦修,可三公主畢竟深得聖寵,這兩年陛下一直在臣子中尋找合適的人選。

那質子必是心懷怨恨、嫉妒我兒,才會拆了侯府大門。待我兒尚主,定要將今日之辱百倍討回!”

侯夫人挺直了腰杆,眸光變狠:“來人,扒了這賤人的衣裳,送去給闔府奴仆賞玩!”

沈澈要攔,侯夫人卻說:“大公主和二公主鬥得烏煙瘴氣,三公主最得聖心,說不得將來還有大造化,你身邊決不能有礙眼的女人。陛下居紫宸而知天下事,你和哭喪女的荒唐瞞不過,唯有虐殺哭喪女,才能向三公主證明你的忠心!”

護衛一擁而上,要將我拖下去。

我大喊:“珂屠爾,別藏了,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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