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忙腳亂地找出最便宜的那種清香,遞給他。
他接過,沒有立刻離開。
而是走到角落裏唯一的一張小木桌旁,坐了下來。
他把清香放在桌上。
然後就那麼靜靜地坐著。
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帶任何情緒。
我又接待了好幾個鬼魂顧客。
有個舌頭拖到胸口的長舌鬼,買了一瓶標著“忘情”的汽水。
有個渾身濕淋淋的水鬼,點了一包“防潮”牌香煙。
還有一個穿著古代官服的鬼,買走了一遝最新的“地府時報”。
我漸漸開始麻木。
甚至能麵不改色地接過那些畫著閻王頭像的冥幣。
爺爺的賬本上,收入那一欄的數字飛速增長。
這些錢,能還清我所有的債務。
還能讓我過上體麵的生活。
我不再害怕了。
或者說,對貧窮的恐懼,徹底壓倒了對鬼魂的恐懼。
我開始學著分辨不同冥幣的彙率。
天地銀行發行的最值錢。
地通銀行的次之。
至於那些自己畫的,我一概不收。
我忙得腳不著地。
那個叫陸遠修的男人,始終坐在角落裏,一動不動。
他的存在,是這個詭異空間裏唯一的真實感。
讓我覺得自己沒有徹底瘋掉。
小店的生意一直持續到淩晨四點。
公雞打鳴的第一聲響起,所有的鬼魂顧客瞬間消失不見。
仿佛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店裏又恢複了死寂。
隻剩下我和他。
他站起身,拿起那三炷清香,朝門口走去。
經過我身邊時,他停頓了一下。
“明天見。”
他說完,就推門出去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黎明前的薄霧裏。
心裏充滿了心裏充滿疑惑。
他是誰?
為什麼會來這裏?
為什麼隻買三炷香?
日複一日。
我漸漸習慣了這種陰陽顛倒的生活。
白天補覺,午夜開張。
我的鬼魂顧客越來越多,甚至有了幾個熟客。
賬本上的收入,已經足夠我還清第一筆貸款。
我甚至給自己換了部新手機。
陸遠修每天都會在午夜十二點準時出現。
依舊是一身黑色風衣,依舊是清冷禁欲的模樣。
依舊是買三炷最便宜的清香,用三枚硬幣付款。
然後坐在角落,沉默地看著我。
他像一個坐標。
一個讓我在這光怪陸離的世界裏,不至於迷失的坐標。
我對他越來越好奇。
我試著和他搭話。
“今天外麵天氣怎麼樣?”
他看我一眼,回答:“有霧。”
“你......住這附近嗎?”
“嗯。”
“你也是......來買東西的嗎?”
他沉默了。
我自知失言,他不像那些鬼魂。
但他也不像個普通人。
哪個普通人會天天來陰間小賣部打卡?
我們的對話,總是這樣戛然而止。
他惜字如金,多一個字都像要他的命。
可我並不氣餒。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安慰。
有時候,會有小鬼想偷東西。
還沒等我發現,陸遠修一個眼神掃過去。
那個小鬼就會嚇得把東西放回原處,然後連滾帶爬地逃走。
他成了我店裏的免費保安。
我也習慣了他在角落裏的注視。
那目光雖然清冷,卻不帶惡意。
反而有一種......奇特的安定感。
讓我覺得,不管遇到什麼事,隻要他在這裏,我就不會有危險。
這是一種毫無根據的信任。
但我就是信了。
我的生活被兩種情緒撕扯著。
一種是麵對鬼魂顧客時的緊張和恐懼。
另一種,是麵對陸遠修時的好奇......
他成了我貧窮又詭異的生活裏,唯一的亮色。